“那你是怎麼想的呢?”“依我看,顯然是那個叫哈羅德·拉蒂默的英國青年拐騙了那位希臘姑娘。”
“從哪兒拐騙來的?”“可能是從雅典。”歇洛克·福爾摩斯搖搖頭,說道:“不對,那個青年根本不會講希臘語,而那個女子卻能講比較流利的英語,她應該在英國呆了一段時間了,而那青年卻沒有到過希臘。”
“那麼,我們假設她是來英國訪問,而那個哈羅德勸她和他一起逃走。”“這倒很有可能。”“後來她哥哥——我猜他們是親戚——從希臘前來阻擋。他一不小心落到那青年和他們同夥手中。他們抓住他,用武力野蠻地強迫他在一些關於財產轉讓的文件上簽字,這樣就可以得到那姑娘誘人的財產了。她哥哥可能是這筆財產的受托管理人,他拒絕在轉讓書上簽字。為了和他談判,那青年和他的同夥隻好找來一個懂希臘語的譯員,所以梅拉斯先生就被挾持去了,以前或許還有另一個譯員。他們根本沒告訴那姑娘她哥哥到來的事,他們兄妹相見純屬完全出乎姑娘的預料。”“對極了,華生!”福爾摩斯大聲說道,“我認為你的看法的確與事實非常相近了。你看,我們已經勝券在握了,唯一擔心的是他們會突然使用暴力。隻要我們來得及動手,他們肯定難逃法網。”
“可是我們怎樣才能查明那神秘住宅的地點呢?”“啊,如果我們推測得不錯,並且那個姑娘的名字叫索菲·克萊蒂特,找到她便容易多了。我們隻能寄希望於她,因為她哥哥完全是個陌生人。很明顯,哈羅德與那姑娘接觸已經好長時間——至少幾個星期了,所以她在希臘的哥哥得到消息後便趕到那裏。在這段時間裏,如果他們仍然住在那個地方,可能就會有人對邁克夫羅特的廣告有個回應。”我們一邊走一邊說著,很快就回到了貝克街寓所。我們上了樓,福爾摩斯打開房門,有些吃驚。我從他肩上望過去,也覺得驚訝。原來他哥哥邁克羅夫特正坐在扶手椅上吸煙呢。
“二位請進,”邁克羅夫特看到我們驚訝的表情,親切地笑著說道,“你一定沒料到我有如此的精力吧!我也說不出為什麼這件案子很吸引我。”
“你是怎麼來的?”
“我坐雙輪馬車比你們先到了。”
“情況有新變化嗎?”
“我的啟事有回音了。”
“真的!”
“是的,你們剛離開幾分鍾就有了回音。”
“結果呢?”
邁克羅夫特·福爾摩斯取出一張紙來。
“在這裏,”他說道,“這封信是一個身體虛弱的中年人用寬尖鋼筆在淡色印刷紙上寫的。”信的內容如下:
先生:
今日獲悉貴處啟事,現複如左。予對此女情況知之甚詳,若移駕本府定當詳告彼女之慘痛經曆。該女現寓於貝克納姆之默特爾茲。
您忠實的J. 達文波特
“信是從下布裏克斯頓發來的。”邁克羅夫特·福爾摩斯說道,“歇洛克,我們現在乘車到他那裏去了解詳情你認為如何?”
“親愛的邁克羅夫特,救那哥哥的性命比了解他妹妹的情況更為重要。我想我們應當到蘇格蘭場與葛萊森警長會合,然後直接到貝克納姆去。你應該知道,那人的性命危在旦夕啊!”
“應該讓梅拉斯先生也一起去,”我提議道,“我們可能需要一個翻譯。”“非常正確,”歇洛克·福爾摩斯說道,“快吩咐仆人盡快找輛四輪馬車,我們即刻前往。”他說話時,打開桌子抽屜,把手槍塞到衣袋裏。“不錯,”他見我正在打量他,便說道,“從我們所得的消息看,我們正在和一群非常危險的匪徒打交道。”我們到蓓爾美爾街梅拉斯先生家中時,天已完全黑了。一位紳士剛剛來過他家已把他請走了。
“你知道他到哪裏去了嗎?”邁克羅夫特·福爾摩斯問道。“先生,我不知道。”給我們開門的婦女答道,“我隻看見他和那位紳士坐一輛馬車走了。”“知道那位紳士的姓名嗎?”“不知道,先生。”“是不是一個黑臉、高個、英俊的年輕人?”
“啊,不是的,先生。他個子不高,麵容消瘦,戴著一副眼鏡,看樣子人還挺開朗,邊說話邊笑。”“快跟我來!”歇洛克·福爾摩斯急切地喊道,“危險了!”我們向蘇格蘭場趕去的路上他說道,“那幾個人又把梅拉斯弄走了。他們那天夜晚就發現梅拉斯沒膽量,那惡棍一站在他麵前,他一定又嚇得夠嗆。那幾個人雖然是要他做翻譯,不過,翻譯完了,他們很可能因他走漏消息而殺害他。”我們想乘火車可提前到達貝克納姆。但是,我們到蘇格蘭場後,找到葛萊森警長,辦完允許進入私宅的法律手續,又耽誤了一個多小時。到了九點三刻我們來到倫敦橋,十點半鍾我們四個人到了貝克納姆火車站,又驅車行駛半英裏,才來到默特爾茲——一所死氣沉沉、背靠公路的大宅院。我們把馬車打發走,沿車道一起向前走去。
“漆黑一片,”警長說道,“好像無人居住。”“我們的鳥兒已經離巢了,鳥巢已經空無一人。”歇洛克·福爾摩斯說道。“你怎麼知道?”“一輛四輪馬車載著行李剛開走,還不到一小時。”
警長笑了笑,說道:“我在門燈照耀下看到了車轍,可這行李從哪兒說起的呢?”“你看到的可能是同一輛車子向另一個方向駛去的車轍,可是這向外駛去的車轍卻非常深——所以我肯定車上裝的東西相當沉重。”
“你比我看得仔細,”警長聳了聳肩膀,說道,“破門而入似乎有些困難,如果我們叫門無人答應,那倒是不妨一試。”警長用力扣打門環,又拚命按鈴,可是始終無人回應。歇洛克·福爾摩斯走開了,過了幾分鍾又返回來。“我已經打開了一扇窗戶。”歇洛克·福爾摩斯說道。“幸虧你不反對破門而入,福爾摩斯先生,”警長看見我的朋友這麼敏捷地把窗閂拉開,說道,“好,我想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可以不請自入。”我們依次從窗戶鑽進去,來到了一間大屋子,這顯然就是梅拉斯先生上次來過的地方。警長點上手提燈,借助燈光我們看到了梅拉斯對我們講過的兩個門、窗簾、燈和一副日本鎧甲。桌上有兩個玻璃杯,一個空白蘭地酒瓶和一些殘羹冷炙。
“什麼聲音?”歇洛克·福爾摩斯突然問道。我們立即靜立著側耳傾聽,一陣低微的呻吟聲從我們頭頂上的某個地方傳來。歇洛克·福爾摩斯急忙衝向門口,跑進前廳。呻吟聲很明顯是從樓上傳來的。他跑上樓去,警長和我緊隨其後,他哥哥邁克羅夫特雖然體重大,但也很快趕上了。
二層樓對著我們有三個門。那可憐的聲音是從中間那道門傳出來的,有時低如囈語,有時大聲哀號。門是鎖著的,可是外麵有鑰匙。歇洛克·福爾摩斯迅速打開門衝了進去,可是馬上又用手按著喉嚨,退了出來。
“裏麵正燒炭,”歇洛克·福爾摩斯喊道,“稍等一下,毒氣很快會散去。”我們向屋裏望去,隻見房屋正中間的一個小銅鼎冒出暗藍色的火焰,它在地板上投射出一圈青灰色的光芒,朦朧中我們看到兩個模糊的人蜷縮在牆邊。門一打開,一股可怕的毒氣撲鼻而來,使我們感到壓抑,呼吸不暢,咳嗽不止。歇洛克·福爾摩斯奔到樓頂呼吸一口新鮮空氣,然後,衝進室內,迅速打開窗戶,把銅鼎扔到花園裏。
“我們要待一會兒才能進去,”歇洛克·福爾摩斯又飛快地跑出來,喘息著說道,“蠟燭在哪裏?我看在這樣的空氣裏火柴也未必能劃得著。邁克羅夫特,你站在門口拿著燈,我們去救他們!”
我們衝到那兩個中毒的人旁邊,把他們拖到燈光明亮的前廳。他們早已昏迷了,嘴唇發青,麵部充血、腫脹,眼睛凸出。他們的模樣走了相,若非那黑胡子和肥胖的身形,我們幾乎認不出那位幾個小時前才在第歐根尼俱樂部與我們分手的希臘譯員。他連手帶腳被捆得緊緊的,一隻眼睛發青,顯然是受毒打所致。另一個人,身材高大,人也被綁著,已經消瘦得不成樣子,臉上還奇怪地貼著一些橡皮膏。我們把他放下時,他已經停止了呻吟,能看得出,他已經沒救了,我們來晚了。可是,梅拉斯先生還有心跳,我們用了阿摩尼亞水和白蘭地酒,把他從死亡線上救了回來。
梅拉斯向我們簡述了過程,和我們的推斷基本相同。那個去找他的人,進屋以後,從衣袖中抽出那根上次拿的短棒,並以死相威脅,梅拉斯不得已再次被人綁架走了。那位笑裏藏刀的暴徒確實對這位精通數國語言的譯員產生了巨大的威懾力,他當時嚇得全身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很快被綁架到貝克納姆,在第二次會談中再次充當譯員,在這次會談中那兩個英國人更是狐假虎威地嚇唬那個希臘人,如果他違抗他們的命令,他們就立即殺了他。但年輕的希臘人自始至終毫不畏懼,他們隻好把他推回去囚禁起來。接著,他們對梅拉斯大加訓斥,斥責他出賣了他們,並用棒子打昏了他,後來梅拉斯一直處於昏迷狀態,直到我們發現救他為止。
這就是那件希臘譯員奇案,時至今日尚有未解之謎。我們從那位給我們寫信的先生那兒得知,那年輕女子出身希臘富豪之家,到英國來訪友。她在英國遇見一名叫哈羅德·拉蒂默的年輕人,他蓄意和她接近,最後說服她一同逃走。她的朋友得知此事,便急忙通知她住在雅典的哥哥,以便澄清一切。她哥哥來到英國,莽撞地落到拉蒂默和他那個叫威爾遜·肯普的同夥手中。肯普是一個惡名昭著的家夥。那兩個人發現他語言不通,舉目無親,便將他扣留起來,用毒打逼迫他簽字,以奪得他們兄妹的財產。姑娘對此一無所知,為使姑娘無法認出哥哥,這兩個惡棍便在哥哥的臉上貼了許多橡皮膏,而當譯員來訪之時,她第一次見到了哥哥,一眼便認出了哥哥。然而,她同樣也是被囚之人,因為在這所宅院裏,除了那馬車夫夫婦之外別無他人,而馬車夫夫婦又受他們指使。因此,兩個惡棍見秘密已被揭穿,囚徒又始終不屈,便攜帶姑娘逃離了那所宅院。其實這個豪華的住宅也是他們租來的。他們便對這兩個反對和出賣他們的人下了毒手。
幾個月後,我們收到從布達佩斯報上剪下來的一段奇聞,上麵刊載兩個英國男士攜一婦女同行,忽遭橫禍,兩個男人皆被刺死。匈牙利警方認為他們因爭風吃醋而相互殘殺致死,但是歇洛克·福爾摩斯卻嗤之以鼻。時至今日他還認為,隻有找到那位希臘姑娘,才有可能弄清楚她是怎樣為自己和哥哥複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