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失蹤的中衛(1 / 3)

我們在貝克街常常收到一些內容離奇古怪的電報,我們常常是不屑一顧的。可是,七八年前的二月一個陰沉沉的早晨我們收到的那封電報,卻給我很深的印象,並且使得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足足疑惑了十五分鍾。電報是打給他的,內容如下:

請等候我。萬分不幸。右中衛失蹤。明日需要。

歐沃頓

福爾摩斯看了又看,說:“是河濱的郵戳,時間是十點三十六分。顯而易見歐沃頓先生拍電報時心情很激動,所以電報才語無倫次。我斷定等我讀完《泰晤士報》,他一定會趕到這裏,那時我們就能知道一切了。”在那段時間我們工作比較清閑,因此,即使無關緊要的問題,也會引起我們的興趣。從經驗得知,庸庸碌碌的生活是會使人萎靡的,如果沒有什麼事讓我朋友那顆過分活躍的大腦思考,後果是危險的。經過我的努力,他停用刺激劑已經有好幾年了,因為這種藥物曾經一度妨礙他從事他有意義的事業。現在,一般情況下福爾摩斯不需要再服用這種人造的刺激劑了。但我十分清楚,這種病症在他體內並未消除,隻是潛伏在體內,一旦情況不妙,有可能會複發。在那種情況下,我看到過福爾摩斯兩眼深陷,鬱鬱寡歡,看上去令人覺得莫測高深。所以,無論他是誰,如能帶來謎團我就要感激他,因為過於平靜的生活會使我的朋友感到痛苦。不出所料,發報人緊隨電報親自登門了。他的名片上印著:劍橋,三一學院,西瑞利·歐沃頓。一位身材魁梧的年輕人走了進來,他重約二百二十磅,寬寬的身子險些堵在門口進不來,他英俊的臉上毫無血色,一雙無精打采的眼睛慢慢地打量著我們。

“哪位是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我的朋友點了點頭。

“福爾摩斯先生,我去過蘇格蘭場,見到了霍普金偵探。他說,在他看來,我這個案件由您解決更適當一些,建議我到您這兒來。”

“請坐,講明您的問題吧。”

“福爾摩斯先生,這事兒糟透了!我的頭發都快急白了。高夫利·斯道頓——您聽說過這個名字吧?他是我們球隊的核心,我相信中衛線上隻有他一個人就行了,他的傳球、運球、爭球全屬一流,他是統帥,能帶動全隊。可我現在怎麼辦呢?福爾摩斯先生,我沒有辦法啦。雖然有前衛莫爾豪可以替補,但他不會判斷情況,隻會踢定位球,還喜歡離開邊線跑去爭球,可又不善於拚搶,肯定會被牛津的兩員幹將莫爾頓和約翰遜盯死的。斯蒂文遜速度雖然很快,但他不能在二十五碼遠的地方踢落地球。既不會踢落地球,也不會踢空中球的中衛是沒有資格上場的。福爾摩斯先生,您一定要幫我們把高夫利·斯道頓給找回來,要不然,我就輸定了。”

我的朋友聚精會神、津津有味地聽著。這位客人說得十分急切,為使自己的每句話都讓人充分理解,他粗大的手不時地拍打著自己的膝蓋。客人的話音剛落,福爾摩斯便取出標有“S”字母的那一卷資料。從這一卷內容豐富的資料中他一無所獲。

他說:“有阿瑟·H·斯道頓,一個暴富的年輕的紙幣製造者。有亨利·斯道頓,我幫助警察把這個人送上絞刑架。但是高夫利·斯道頓這個名字我卻從未聽說過。”我們的客人仿佛很吃驚。

他說:“福爾摩斯先生,我以為您無事不曉。如果您沒有聽說過高夫利·斯道頓,您一定也不知道西瑞利·歐沃頓了。”

福爾摩斯微笑著搖了搖頭。這位運動員說:“大偵探先生,在英格蘭和威爾士的比賽中,我們球隊是英格蘭的第一隊。我是大學生隊的領隊,不過,你不知道也無所謂!我想在英國每個人都知道高夫利·斯道頓。他是最好的中衛,劍橋隊、布萊克希斯隊和國家隊都請他打中衛,國家隊甚至請了他五次。福爾摩斯先生,您不是剛從國外回來吧?”福爾摩斯對這位天真的巨人笑了笑。

“歐沃頓先生,我們生活的圈子不同。你在一個更健康更愉快的範圍裏,我和社會上的三教九流均有接觸,但惟獨和體育界沒有交往,在英國最有意義、最益於健康的事業就是業餘體育運動。看來我的工作已經涉及到最講究規則的戶外運動方麵,這從你的光臨就可看出。那麼,請你坐下來,慢慢地、安靜地、清楚地告訴我們出了什麼事,以及你要我怎樣幫助你。”

歐沃頓的臉上露出了不耐煩的樣子,那種樣子正像慣於使用體力而不善於用腦的人常有的那樣。他開始給我們零打碎敲地講述這件怪事,而他敘述中許多重複和模糊不清的地方,我便把它們刪去了。

“福爾摩斯先生,事情是這樣的,我說過,我作為劍橋大學橄欖球隊的領隊,深知最好的隊員是高夫利·斯道頓。明天我們隊和牛津大學有一場比賽。昨天我們來到這裏,住在班特萊旅館。晚上十點,我去看了看,所有的隊員全休息了。因為我相信嚴格的訓練和充足的睡眠可以使隊員保持最佳競技狀態。隻有斯道頓臉色蒼白,神情不安,我問他出了什麼事,他告訴我說隻是有些頭痛。我向他道過晚安就離開了。半小時後,旅館服務員來找我說有一個滿臉胡子衣著寒酸的人帶著一封信來找高夫利。高夫利已經就寢,所以服務員就進屋去給他送信了,哪知他一讀完信,就像被人用斧子砍了似的一下倒在椅子上。服務員嚇得要趕緊要去找我,但被高夫利叫住了,他喝了點熱水又打起精神,下了樓和上來找他的人說了幾句話,然後他們倆就一起走了。服務員最後看到他們兩個沿著大街向河灘的方向跑去了。今早他沒回來,東西也沒動,我想他是跟著那個人走了,一定不會回來了。他是個出色的運動員,熱愛運動,這回肯定是出了什麼事,要不然的話他肯定會參加比賽的,肯定會聽我的話的。我看他永遠不會回來了,我們不會再見到他了。”

福爾摩斯興味很濃地聽著。他問:“你采取什麼措施了嗎?”

“我打電報給劍橋,問他們是否知道他的消息。回答是沒有人看見過他。”

“有車到劍橋去嗎?”

“是的,有一趟晚車——十一點一刻開。”

“但你認為他沒有乘這趟火車?”

“是的,沒有人看見過他。”

“後來呢?”

“我又打電報給蒙特·詹姆斯爵士。”

“為什麼給他打呢?”

“高夫利是個孤兒,蒙特·詹姆斯是他最近的親屬——大概是他的叔父。”

“這或許能給我們提供—些線索。蒙特·詹姆斯爵士是英國的首富。”

“我聽高夫利這樣說過。”

“您是說高夫利是他的近親?”

“是的,高夫利是繼承人,老爵士年近八十歲了,而且風濕病很重,人們都傳言他可能快要死了。但他從來不給高夫利一個先令,他是個地道的守財奴,可是他的財產最終都要歸到高夫利名下。”

“蒙特·詹姆斯爵士那兒有什麼消息嗎?”

“沒有。”

“要是高夫利去蒙特·詹姆斯爵士那兒,他有什麼原因呢?”“頭天晚上發生了一件使高夫利心神不安的事,如果和錢有關,那可能是爵士要把遺產給他。爵士的錢很多,當然據我所知,高夫利得到這筆錢的可能性很小,高夫利不喜歡這個老人。他那兒高夫利是能不去就不去的。”

“那麼,我們現在可以這樣認為,要是你的朋友高夫利是到他的親屬蒙特·詹姆斯爵士那兒去,你就能說明那個衣著寒酸的人為什麼深夜來訪,為什麼他的到來使高夫利煩惱不安。”

西瑞利·歐沃頓迷惑地說:“我解釋不了。”

福爾摩斯說:“好吧!今天天氣不錯,這件事我願意去偵查一下。我主張無論這個青年出了什麼事,你還是要準備參加比賽。正如你所言,他忽然離開,必定有緊急事,並且這件事使他至今脫不開身。我們一起步行去旅館,看看服務員是否能夠提供新的情況。”

歇洛克·福爾摩斯的委婉語氣使我們的當事人心情迅速平靜下來。沒多久,我們到了旅館,來到斯道頓住過的房間。在這裏福爾摩斯打聽到了服務員所知道的一切。頭一天晚上的客人既非一位紳士也非一個仆人,而是一個像服務員所說的“穿得很寒酸的家夥”,他年紀大約五十上下,胡子稀疏,臉色蒼白。他看上去很激動,拿著信的手在不停地哆嗦。服務員看到高夫利·斯道頓把那封信塞到口袋裏。斯道頓在大廳裏沒有和這個人握手。匆忙間,他們隻說了幾句話,服務員聽到“時間”兩個字。隨後他們就急忙跑了出去。那時大廳的掛鍾正好十點半。

福爾摩斯坐在斯道頓的床上,說:“我想你值白班,對嗎?”

“是的,先生,我十一點下班。”

“值夜班的服務員看見過什麼嗎?”

“沒有,先生,除了晚些回來的看戲的人再沒有別人了。”

“你昨天一整天都在值班嗎?”

“是的,先生。”

“有沒有斯道頓先生的郵件?”

“有一封電報,先生。”

“啊!這很重要。什麼時候來的?”

“大約六點鍾。”

“斯道頓在哪兒收到的電報?”

“就在這兒。”

“他是當著你的麵打開電報的嗎?”

“是的,當時我就在這裏等著他是否回電。”

“那麼,他要回電嗎?”

“是的,先生,他寫了回電。”

“是你去拍的回電嗎?”

“他自己去的。”

“但是,他寫回電時你在場嗎?”

“是的,先生。我站在門邊,他轉過身去,在桌子上寫了回電。他寫完後對我說:‘好了,服務員。我自己去拍。’”

“他用什麼筆寫的?”

“鉛筆,先生。”

“是不是用了這張桌子上的電報紙?”

“是的,就是原來最上麵的那一張。”福爾摩斯站了起來,拿起上麵那張電報紙走進窗前,認真查看上麵的痕跡。他說:“十分遺憾,他不是用鉛筆寫的。”然後丟下這張電報紙,失望地聳了一下肩,接著說,“華生,你一定也會料到,第二張紙上有痕跡——曾經有人鑽這個空子毀壞了無數美滿的婚姻。可是在這張紙上我什麼也看不見。啊,有了!我看出他是用粗尖的鵝毛筆寫的,這樣一來我們一定會在吸墨紙上找到一些痕跡。哈,你們瞧,一點兒也不差!”

他撕下一條吸墨紙,並把上麵的字跡展示給我們。西瑞利十分激動地說:“用放大鏡看!”福爾摩斯說:“不用,紙十分薄,從反麵可以看出寫的什麼。”他把吸墨紙翻過來,我們讀到:

看在上帝的份上支持我們!

“這就是高夫利·斯道頓當時所拍的電報的最後一句。至少電報上有六個字我們無法找到了,這些證明他看到事態嚴重,請求另一個人保護他。請注意‘我們’!有第三者參與了。除去那個麵色蒼白、表情緊張的大胡子以外,還能是誰呢?那麼,高夫利和這個大胡子又是什麼關係呢?為了解決燃眉之急,他們二人要去找誰幫忙呢?我們的調查應當圍繞這些問題進行。”

我建議說:“我們隻要弄清他把電報拍給誰就行了。”

“親愛的華生,是要這樣辦。這個辦法是能夠解決問題的,我也這樣想過,可是你要知道,郵局的工作人員不會讓我們看別人的電報底稿的。辦這種事需要很煩瑣的手續,但是,我們可以想個巧法子。歐沃頓先生,趁著你在現場,我要看看那些留在桌上的文件。”桌子上有一些信件、賬單和筆記本等,福爾摩斯快速地翻閱著。過了一會兒,他說:“這些東西不能提供線索。你的朋友斯道頓不僅身體健康,而且頭腦清醒,做事很有條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