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詭脈孕婦(1 / 2)

那座殿堂沒有門扇,隻懸掛著一幅低垂到地的青色布簾,簾上滿是手寫體的藏語符咒。

“姑索得波飲拜(藏語:你好嗎)?”有個蒼老的聲音從簾內傳出來。

丁峻與方晴一起雙手合十,彎腰鞠躬。

“嘎蘇徐(歡迎)。”那聲音又說。

方晴低聲回答:“大師,是赤桑嘉措大師吩咐我帶丁先生過來的,他對藏語接觸不多,但能得到您的召喚,非常榮幸,很願意聆聽您的教誨。”

那聲音換成漢語,沉穩而和緩地說:“很好,你和他一起進來吧。”

方晴上前,輕輕撩起布簾,請丁峻先進,然後自己跟進去。

殿堂裏鋪著顏色厚重的羊毛氈毯,四周牆壁上鱗次櫛比地掛著佛教題材的古老唐卡,與屋頂四角懸掛的四盞古式白銅酥油燈一起,營造出沉重而壓抑的氣氛。

丁峻不動聲色地深呼吸三次,調勻氣息,盡快適應殿裏的氣氛。

殿堂中央,從頂到地懸掛著兩隻紗帳,左邊那隻半徑三米的圓形紗帳裏盤坐著一個禿頂白眉、老態龍鍾的藏僧,雙手各握著一長串褐色的藏傳佛教去煩惱珠,麵對門口,望著丁峻與方晴。

右邊的紗帳是方形的,邊長三米,裏麵盤坐的是一個藏族服飾、漢人麵孔的年輕女子。女子雙眼半睜半閉,腹部突兀地隆起,正是石海的妻子司琴。

“你們來了,歡迎歡迎。”老僧說。

“大師。”方晴再次鞠躬。

看到司琴,丁峻立刻想到石海,無法抑製心底的慚愧。當日一戰,他遵從石海的安排撤退,但從另外一種意義上,他非常自責,認為自己拋棄了同袍,沒有與石海一起戰死沙場。

“年輕人,把過去的事放下。流水的作用是滌蕩灰塵,如果你涉水而過,卻寸土不留,心上的負累會越來越重。到我這裏來,讓我好好地看看你。”老僧說。

丁峻向前走,隔著紗帳,與老僧麵對麵。

平措傑布成名於五十年前,現在的年齡至少在九十歲以上,所以丁峻跟對方並非隔了一輩,而是近於兩代。

近在咫尺間,丁峻感覺老僧眼中蘊藏著兩股激蕩的熱力,仿佛是高溫煆燒著的鋼胚,令人無法直視。

“我知道你會來,一切玄機,就像檀香點燃後飄向永恒之處的軌跡,有人看得見,有人看不見。一件事與另一件事之間存在的聯係,因與果,果與因,起點與終點,終點與起點……一切之始與一切結束,都是那麼玄奇。就像我在二十五年前見到他,就隱約知道,二十五年後能見到你。年輕人,你向右麵看,那幅四臂護法神唐卡的下麵有些東西,掀開地毯一角就能看到——”

陡地,對麵的司琴呻吟了一聲,渾身一震,半閉的雙眼一下子睜開。

之前,丁峻隻看過司琴的照片,這次看到她本人,又是在如此怪異的氣氛中見麵,她的一舉一動都會在他心底造成巨大的衝擊。

他看到了司琴的眼睛,那對黑色的眸子正中竟然各有著一條閃光的豎線,仿佛兩顆渾圓堅實的純黑色貓兒眼寶石。

“哦……”司琴又呻吟了一聲,脖子生澀地轉動,向丁峻望過來。

到達托林寺前,丁峻無數次設想過兩人見麵的場景,但卻怎麼都想不到司琴的表現竟然如此詭異。

司琴的嘴唇無聲地噏動了兩次,肩部一聳,似乎要挺身站起來。她的眼睛仍望著丁峻,貓一樣的眼珠一動不動,充滿了莫名的邪惡氣勢。

其實,司琴的五官相貌並不難看,隻是由額頭至頸部都出現了毛細血管暴突的怪異現象,無數直徑不超過一毫米的血管在她臉上肆意鋪陳,形成了一張青、黃、灰、紫、紅五色混雜的怪網。血管經過眼、耳、鼻、口時,又與孔竅中延伸出來的血管勾連在一起,讓人不得不產生 “她頭部所有血管都出現變異”的驚悚感覺。

丁峻明顯感覺到,對方的身體雖然不高、不胖、不強壯,但軀體內部蘊藏著如驚濤駭浪般的暗力,即將突破那方形紗帳的束縛,撲麵而來,將他迎頭吞噬。

那一瞬間,他無法將對方判定為一個人,而隻能說那是一個“妖”,而且妖氣衝天,無可抵禦。

“怎麼會這樣?”丁峻長吸了一口氣,凝神提氣,準備戰鬥。

“唵嘛呢叭咪吽——”平措傑布沉聲大喝,藏傳佛教六字大明咒回蕩在殿堂之內,帶起的風聲將兩隻紗帳吹得搖曳不止。他總共高聲誦念了六次咒語,一次比一次更有力,嘴邊的氣息將麵前的紗帳吹得猶如驚濤拍岸,橫向撲出,擊打在方形紗帳上,發出震耳欲聾的啪啪聲。

丁峻知道,平措傑布發出的是藏傳佛教內功中的精華“梵音獅子吼”,有當頭棒喝、醍醐灌頂的巨大功效,能夠喚醒每個人心頭的靈性,令思想陷入混亂的人迷途知返。

“哦……”司琴第三次呻吟,挺起的腰又鬆弛下去,眼眸中的異樣也逐漸消失,整個人都萎靡下去,恢複了昏昏沉沉的狀態。

平措傑布緩緩地籲出一口氣,雙手撐地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