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所分為裏外兩間,他的臥室是相對狹小的裏間。
在他沉浸於思考中時,幾乎已經忘記了昨晚那少女,直到外麵有涮洗茶杯的聲音,他才醒過神來。
他穿衣下床,走到外間去。
那名叫“格桑”的少女正在刷杯子,頭發垂在胸前,顯得卑微而可憐。她是一個藏族人,但兩側顴骨上並沒有被屢次曬傷後累積的“高原紅”,相反,她的皮膚相當白皙,想必是常年生活在一個不太被太陽直曬的環境裏。
“格桑,你餓不餓?”林軒問。
格桑抬頭,看著林軒的唇讀唇語。
林軒不得不把同樣的話重複兩遍,這真是一件麻煩事。
格桑搖搖頭,繼續低頭擦洗杯子。
這次,林軒看到格桑的右額角上刺著一個青色的卍字,約有小拇指指甲蓋大小,緊靠著發際線,字跡非常清晰。
他記得那男人說過,格桑腦子裏是有伏藏的,並且是極有價值的伏藏,越早開啟,越能給人間帶來福音。
於是,林軒走到桌旁去,翻開電話簿找了找,然後撥了一個號碼。
他要找的是距離雄巴村不遠的極物寺藏經閣守護者多吉措姆,一個畢生以挖掘伏藏為己任的藏傳佛教得道高僧。
所謂伏藏,是指苯教和藏傳佛教徒在他們信仰的宗教受到劫難時藏匿、日後重新挖掘出來的經典,分為書藏、聖物藏和識藏。書藏即指經書,聖物藏指法器、高僧大德的遺物等;識藏則是指當某種經典或咒文遇到災難無法流傳之時,就由神靈授藏在某人的意識深處,以免失傳。當有了再傳條件時,在某種神秘的啟示下,被授藏經文的人就能將其背誦出來或記錄成文,這一現象便被稱為“伏藏之謎”。
“伏藏”,藏文是“爹瑪”。“爹”,有“寶貴”和“值得保全”之意,是指一件很珍貴的東西被埋藏,最終再被發掘出來。據典籍記載,蓮花生大士自從到西藏傳揚佛法後,發覺當時藏人的質素未足以接受密法,而且當時有些法的因緣尚未成熟,故離開西藏前,他將很多教法、佛像、法藥埋在不同的領域裏,有的在瀑流,有的在山岩,有的在虛空,有的甚至在聖者的甚深禪定之中,供後代智者慢慢發掘。
既然有“伏藏”,則相應的,也就有了“掘藏者”,其道理與“世有伯樂,然後有千裏馬”完全一樣。沒有高明的“掘藏者”相助,擁有“伏藏”的人隻會在紅塵俗世中碌碌無為一生,渾不知自己腦子裏所擁有的,就是世上最珍貴的信息。
電話打通了,林軒向著話筒說:“我是雄巴村的林軒,請轉告多吉措姆大師,一小時後我帶一位朋友過去拜訪。”
他常年行善積德,在阿裏地區尤其是在擁有“兩山兩湖”的普蘭縣境內,有著很高的知名度,隻要報上“林軒”的名字,幾乎所有人都能給他麵子。
接電話的僧人答應轉告大師,並歡迎林軒的到訪。
放下電話,林軒長籲了一口氣,心情總算稍有轉晴的意思。
格桑很可憐,他希望能幫到她。
在許多“掘藏”的經典事例中,有些不識字的、身有殘疾的伏藏師一旦解開腦中的伏藏,立刻就變得博學多才、身體強健,仿佛換了個人似的。所以,林軒心存僥幸,祈願格桑也能有那種幸運。
林軒有一輛半舊的越野車,就停在診所後麵的院子裏。
他帶格桑出門,先開車北去,到了昨晚去過的巴嘎鄉陽光旅社。其實他能想到,老虎一行人會刻意掩蓋行蹤,把殺人事件不留痕跡地化為烏有,免得引起派出所的注意。
果然,陽光旅社照常營業,沒有絲毫的恐怖氣氛。
林軒沒有走進去細察,如果旅社裏有事,大批警察早就趕到了,而不是一副風平浪靜的模樣。
他忍不住苦笑著自言自語:“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能相信有個男人在這裏被一刀斬首?”
他沒有報警,空口無憑,警察是不會輕信的。
格桑跟在他身邊,不發出一點聲響,溫順得像一隻小貓。
“走吧,去極物寺,好多事得一件一件來。”他苦笑著說。
極物寺建在聖湖邊的山丘上,房舍不多,都保留著原始寺廟的樣子,其建築布局和布達拉宮同出一轍。站在寺廟所在的山坡上遠眺,可以俯瞰整個蔚藍色的聖湖瑪旁雍措,所有美景一毫不漏地盡收眼底,給人的感覺,仿佛能夠與神比肩。在許多旅行者的文字中,極物寺又被叫成基烏寺,外地遊客喜歡站在寺外看神山聖湖的日出日落,在大自然的光芒出現、隱退之時,虔誠禱告,渴望得到神的指示。
極物寺擁有極具代表性的瑪尼石堆,寺廟裏有一個蓮花生大師打坐過的洞窟,牆壁上還有一個奇特的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