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無正愣了愣,回首問:“陛下方才與兒臣說了什麼?”
病懨懨的皇帝沒有回答,渾濁的目光黏在司無正的麵上遲遲沒有移開,司無正感覺到了試探,猜忌,更多的則是忌憚。
其實他哪裏是沒聽清皇帝說了什麼,而是不可置信,即使知道帝皇家沒有親情,司無正依舊沒料到父皇冷漠到了這種地步。
明明當初下旨燒死他們母子倆的人就是麵前高高在上的皇帝,明明錯的是九五之尊,如今竟然還有資格質問?
“陛下,若是母妃真的想要你死……”司無正的目光徹底冷了,若說曾經的他心裏還有些許眷戀,那此刻,他的願望與母妃一樣,“你以為自己還能活這麼久嗎?”
說完,在老皇帝震驚的目光裏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司無正?”
“司無正!”清未伸手在司無正麵前晃了晃,“你想什麼呢?”
司無正回過神,歉意地笑笑:“我在想賢妃宮中的宮人到底是怎麼死的。”
他這才想起還有這一茬事:“你不說我都忘了,你查到線索了嗎?”
“肯定不是德妃殺的。”司無正歎了口氣,“德妃娘娘附身賢妃隻是想用刺繡提醒皇上當年的恩怨而已。”
“可宮中的人死了。”清未百思不得其解,“凶手是誰?”
他想不明白,司無正更是不理解:“說到底我們根本沒有看見賢妃宮中少人,也沒有見到誰死了,現在聽到的所有傳言都隻不過是傳言,我們憑借流言蜚語是推斷不出真相的。”
清未在床上翻了個身,疲憊地舒展四肢:“既然推斷不出來,我們就換個思路,你說皇帝知道了賢妃被附身,會怎樣?”他說時並沒有往深處想,可說完心裏卻冒出了寒意。
尋常百姓對待被惡鬼附身的人都隻有活活燒死一條路,更何況是猜忌心最重的帝王?
清未急得一個激靈從床上跳起來,雖然當朝首輔不是什麼好人,但賢妃卻是無辜至極,不過是個被利用的女人罷了,若是因為被德妃娘娘附身而招惹來殺身之禍,那就是他們所有人的罪過了。
“無妨。”司無正及時攔住他,“皇上如今忌憚德妃的冤魂,生怕賢妃死了,她就會另找他人附身,所以在德妃娘娘沒有離開宮中的這段時間裏,賢妃都不會有事。”而冤魂離開以後的情況就要另說了。
清未聞言,神情複雜地坐回床上,聽著窗外夾竹桃樹在風中沙沙作響,分外親切,轉而想起尚在宮中偏殿時,透過紙窗看見的鬼影,原來那不是什麼冤魂想要索人性命,而是一位心係兒子的母親。是了,他最後還是認定了這個想法,司無正就是德妃娘娘的兒子,也就是曾經的六皇子,但是清未並沒有把猜測說出口。
說出來又有什麼用呢?他們二人自從相知相惜,到如今互為依靠,走過的日子算起來也跨過了春秋,既然司無正保證自始至終都沒有變過,那就夠了。
門外傳來兩隻鬼魂的吵鬧聲。
荀大義嫌棄天下白追著自己啄:“裴大人,它怎麼不咬你?”
裴之遠勞神在在地掛在樹枝上:“我又不是厲鬼。”
身為厲鬼的荀大義悲憤地飛到屋頂,結果天下白興高采烈地緊隨而上,咯咯噠叫個不停。
這雞厲害,他們離開的這段日子裏不僅沒有餓瘦,皮毛竟然更加油亮,據荀大義觀察,應該是天下白發現了牆根下的螞蟻窩的緣故,倒是黑狗不知去向,清未頗有些失落,他臨行前擔心家中無人照料,就把拴著驢和狗的繩子都解了,可留下的隻剩天下白。
果然還是雞最有靈性,清未堅定了這個想法,起身走去廚房給公雞抓了一把小米,撒在地上喂。
天下白和他親近,撅著屁股飛奔而來,一頭紮在清未的褲腿上,撒嬌似的蹭。
他身後飄來司無正的調侃:“趕著上鍋**湯?”
天下白的小腦袋從清未的雙腿之間探出來,瞪著司無正咯咯噠叫了一聲,然後費力地跳到了他的懷裏,窩著不動了,頗有點鳥占鳩巢的意味。司無正懶得和公雞計較,彎腰查看清未脖頸上的傷,舉手投足間的小心翼翼把他逗笑了。
“我又不是紙做的,你還怕把我碰碎了?”
司無正蹙眉反駁:“就算是石頭做的也不見有多結實。”
“要真照你這麼說,我寧可是山林間的樹。”他半是開玩笑,半是揶揄,“什麼也不用想,什麼也不用考慮,轉眼人世間已是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