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別慌。”司無正起身,帶著紙人一步一步靠近戰栗的老皇帝,臉上滿是沒有溫度的笑意,“我就算再恨當年的事,也不會怪罪於你,畢竟你是皇帝,真龍天子,做出的決定不會出錯,不是嗎?”
“皇兒……”
“我是司無正。”司無正輕輕笑起來,“是父皇親手將我變成司無正的。”
皇帝背靠著龍榻瑟瑟發抖,幹枯的手拔不出佩劍,連說話的聲音都是抖的:“因為……因為我是你爹啊,世間哪有爹忍心看著親生兒子慘死?”
司無正似笑非笑地點了點頭,將皇帝逼到龍榻邊又退了回來,紙人也跟著飄回來,懸在清未身後一動不動。
“它……它聽誰的話?”老皇帝眼裏閃過一絲狐疑。
司無正站在桌邊撫摸茶碗的邊緣,聞言譏諷地笑笑:“父皇覺得呢?”
“難道到了這種時候,父皇還想著要囚禁清未來要挾我?”
“皇兒,朕不是這個意思。”皇帝蒼白的解釋並不能改變事實。
不過如今事實如何,他們都不在意了。清未撫摸著紙人薄如蟬翼的手臂,覺得人世間的溫情還不如鬼怪。
“陛下不必再解釋。”司無正滿臉不耐煩地回頭,將雙手背在身後,“我們心裏都清楚,你讓我來,是想驅趕母妃的冤魂。”
“難不成你想讓你母妃冤魂不散嗎?”
“散不散與陛下何幹?”一提到德妃娘娘,司無正的眼神就冷得徹骨,“如今賢妃宮中的事我已查得差不多,與我母妃並無太大幹係,難道陛下不想知道實情嗎?”
內殿內的龍涎香味道愈發濃了,老皇帝聽了這話,單手拄劍,輕咳著起身:“不可能,朕雖然沒有天天與賢妃待在一起,也經常見麵,她是不是本人,朕感知得很清楚。”
此話一出,司無正就笑了,他伸手把紙人拉到麵前,意有所指:“陛下分得清人鬼了?”
像是故意氣老皇帝,司無正張開雙手在原地緩緩轉了個圈:“陛下可知道,現在站在你麵前的司無正也不是人,而是一個傀儡,我現在身處千裏外的沛縣和你說話呢。”
這就是純粹的謊言了,可惜皇帝信以為真,跌坐在龍榻上,臉上血色盡退:“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罷了。”司無正終於將心中的憤懣發泄出一二,坐回清未身邊喝茶,“賢妃宮中時常死人的事,我覺得陛下應該有所察覺,但是礙於首輔大人的顏麵一直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皇帝虛弱地點了點頭,似乎被麵前的司無正也不是真人的謊言消磨掉了心底最後的算計,坦白道:“首輔權傾朝野,朕對他一直有所忌憚,因此就算賢妃宮中出了事,朕也不能隨意問責,更何況一開始隻是一兩個宮人身亡這種小事,各宮各殿時常發生。”
“陛下難道不知道如今賢妃宮中死的人已經多到需要夜裏偷偷運走的地步了嗎?”
“那又如何?”老皇帝有氣無力地拍了拍床榻,“到底隻是幾個太監宮女,說白了不過是後宮中的事,若是朕為了幾個奴才的命問責賢妃,前朝的大臣會怎麼想?”
其實不是大臣會如何,清未覺得,在皇上眼裏那些死去的性命並不值錢,完全沒有興師動眾查清真相的必要,就算有明確的證據證明殺人凶手就是賢妃,皇帝最多也就是問責幾句,最不濟禁足,放出來以後照樣得寵。這便是上位者的思想,視人命為螻蟻,站在權利的頂端隨意碾壓著脆弱的生命,直到禍事臨頭才想起來求神拜服,又有什麼用呢?
他無聲地冷笑,視線穿過司無正的肩膀,落在落魄的皇帝身上——作為爹,他是失敗的,下旨燒死德妃母子,還私自讓六皇子的魂魄利用司無正的肉身還魂;作為皇帝,他沒有任何建樹,這些年的國泰民安不過是前朝遺風,且邊境沒有大患,才讓他安坐了這麼多年的皇位。
可天下就在這個人的手中,實在是可笑。
“那陛下就沒查查看,賢妃殺人是為了什麼?”司無正淡漠道,“奪舍之術陛下不陌生吧?”
老皇帝愣愣地思索,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奪舍之術是朕當年為了救你用的,不過是借屍還魂的另一種說法罷了,不需要那麼多人的性命。”
司無正聽得眯起了眼睛,眼裏醞釀著稀薄的恨意:“借屍還魂隻是奪舍的一種,是將已死之人的魂魄轉移到另一具軀殼中,與施法者並無關係,可還有一種奪舍,是施法者將自身的靈魂注入活人體內,強行搶奪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