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陽光從蒙著油紙的窗戶外照進來,司有成的身影模模糊糊地映在地上,像一抹蟄伏的暗影。
房間的門被人打開,躺在床上的清未是有所察覺的,他起先以為是裴之遠或是荀大義,但很快就從磨磨蹭蹭的腳步聲裏聽出異樣,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如今府中住的可不止他們三個,還有司有成和他的兩個小娘子,無論是誰,隻要進了屋,肯定沒安好心。
再說那司有成,傻傻地盯著床帳看了半晌,腦海裏浮現出煙花場所女子的音容相貌,竟是單憑想象就認定床上是位美若天仙的姑娘,這會兒早就忘了先前的擔憂,一邊淫 笑,一邊向著床榻靠近,連錢財不都不顧了,自然也將二位妻妾要求的榮華富貴拋在了腦後。
眼瞧著司有成的手就要貼近床帳,屋外終是傳來人聲。
荀大義端著茶水從前院走來,邊走邊和跟在腳邊的天下白說話:“你別啄我的褲腿,這身衣服可不是我做的,是我附身的這位姑娘辛辛苦苦縫的,你啄壞了我可怎麼補?”
厲鬼憂愁不已:“我不會針線活。”
從院中走來的裴之遠聞言,笑了笑:“既然附身了女子,就去學,以後跟著司大人和小公子還能有點用處。”
“我的用處又不隻是縫衣服。”荀大義不服氣地嘀咕,咚咚咚地走到門前,手撫上門把時仍舊氣不過,鬆開手轉身和裴之遠說話,“等小公子醒了,我定要讓他評評理。”
裴之遠嫌他聒噪:“評理?你都附身女子了,還有什麼道理可講?”
荀大義聞言,氣惱地將書房的門推開,但目光還停留在院外的鬼差身上:“我又不是你,本來怨氣就不足,哪裏能頻繁附身在男人身上?”
說起來厲鬼附身在女人身上的確是無奈之舉,隻不過裴之遠與他關係親近,才總是忍不住調侃幾句,但實際上心裏還是明白原委的。
他們二鬼的對話被司有成聽了去,這司家的長子聽得雲裏霧裏,被發現的恐懼很快就被疑惑取代,“附身”,“怨氣”這些詞語怎麼聽,怎麼怪異,根本不像是尋常人家下人會說出來的話,倒像是坊間傳聞的那些邪魔妖術。
雖然皇帝三番五次下旨清繳傳播邪術的道士,但實際上老百姓對鬼神懷有敬畏之心,就算皇帝說了不許相信,依舊有人隱瞞不報,更有私下裏相信這些術法的,在家裏設立祭壇,隻盼百年之後能夠德道成仙。
很顯然,司有成把荀大義和裴之遠當做偷偷信奉這些的愚昧之人,心裏登時生出幾絲優越感,若說一開始他還擔心被發現,如今卻覺得抓住了下人們的把柄,自己倒成了有理的一方。
“我不跟你說了。”荀大義懊惱地回頭,走進房裏,褲腿再一次被天下白叼住,“你這公雞也是有意思,我雖是惡鬼,可也在府中待了這麼些天,怎麼還跟第一次見我一樣?忒凶。”
司有成聞聲迅速躲進床帳後。
荀大義還在絮絮叨叨地抱怨:“是不是我附身了一個丫頭,就真成了你們的丫頭?照顧小公子我願意,如今連公雞都要我照顧,實在是太過分了。”
“小公子你倒是醒醒,看看他們是如欺負我的。”
其實厲鬼就是隨口念叨幾聲,並非真的生氣,躲在床帳後的司有成卻徹底搞不清楚狀況了。
依照小丫鬟的抱怨,他弟弟娶的並非女子,而是和他先前一樣,是位男妻,且這位男妻一直昏迷不醒,但是“附身”和公雞又是什麼意思呢?
司有成越聽,越是困惑,他偏頭往床帳中望,隻見朦朦朧朧的白紗映襯下,床上的確躺著一位毫無聲息的人影,瞧模樣略顯消瘦,但身形修長,應該是男人。
男人也好……司有成咽了咽口水,不知為何想起多年前娶的男妻,他連對方的名字都快記不清了,卻還記得那人的腰線弧度極其誘人,當初若不是不能人道,就算不喜歡也定要享用幾分,隻可惜死得太早。司有成想到這裏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清未是如何死的,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當初醉酒後一時衝動將人打死,酒醒後也沒多後悔,隻是覺得麻煩,好在清未的家人早已不知去往何處,沛縣也沒有清未的親人,所以司有成直接將人扔在棺木裏草草掩埋了事,如今想起來唯一覺得後怕的就是鄉親們說,清未下葬當晚似乎有人在墳地邊聽到了歇斯底裏的哭嚎。
大概是冤魂不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