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嶽飛給賓客們敬完酒,大家正要開始胡吃海喝時,潘樓掌櫃曹岩卻從門口跑進來,告訴庭中眾人,朝廷派欽使韓肖胄前來為嶽帥賀喜了,如今欽使已經快到潘樓了。
曹岩當然知道韓肖胄的到來肯定早在嶽飛的預料之中,但他依然要來告訴嶽飛一聲,這代表著曹家的一種態度。
堂中諸人一聽朝廷欽使即將到達潘樓,頓時開始議論起來。以田滿倉和黃胖子為首的外地富商全都沉默不語。牛皋張憲為首的將領則幹脆建議直接把韓肖胄拒之門外。焦文通叫道,就憑他老韓家做的那些惡心事,殺了他也是替天行道。
至於應天府的文官們,多是在朝廷屢受打壓之輩,對南渡朝廷也沒有什麼好感。不過他們肯定不會像武將們想的一樣簡單。雖然護民軍和朝廷已經形同水火,但是至少還在名義上受著朝廷的轄製。更不要說,今天是嶽飛的大喜之日,朝廷既派了欽使前來賀喜,拒之門外就有點不大吉利。
黃縱走到嶽飛身邊,低聲說道,“鵬舉,還是要見見這個韓肖胄。”
嶽飛笑道,“有朋自遠方來,豈能拒而遠之?不要說他是朝廷欽使,就算他是個普通人,前來為我賀喜,也沒有拒之門外的道理?薛弼,牛皋,焦文通,隨我前去迎接欽使。至於其他人,該吃吃該喝喝,不用在乎什麼欽使。欽使再大,也大不過吃飯喝酒的大事。”
曹岩心中暗道,果然!這嶽飛早不把朝廷當回事了。老曹家這回又賭對了。從今天起,趙宋在中原已成過去式。
嶽飛四人來到潘樓門口,一眼就看到韓肖胄手裏捧著黃緞子包的聖旨,正一步一步地走過來。十幾個禦前侍衛打扮的衛士手按刀柄,護衛在韓肖胄左右。而在這些衛士身後,則是十幾名看似護送實則在押送的背嵬軍。別看侍衛們個個比背嵬軍士高大,氣勢上完全差了一大截。街道兩邊吃飽肚子的流民都相信,若是雙方火拚,侍衛們可能一個招麵都接不住,就會被這些背嵬軍宰光。
韓肖胄記性極好,一眼就看出潘樓門口穿著新郎裝的,正是韓家曾經的佃戶嶽飛嶽小五。嶽飛一箭射死張超,救了相州韓家滿門老小。但也是這個嶽飛的部下施全,殺光了留在相州的韓家滿門老小。一想到百餘口韓家老少的人頭被掛在相州城頭示眾,韓肖胄的眼睛就忍不住發紅。
嶽飛可不像其他等待接聖旨的人,跪在地上,屁股撅起老高,連頭都不敢抬。他們四人就那麼自然地站在潘樓門口,既沒有下跪的打算,也沒有倨傲之相。
嶽飛也在細細打量韓肖胄。韓肖胄的長相和韓肖貴相似,惟一的區別就是韓肖貴溺於酒色,膚色蒼白,而這個韓肖胄這是目光有神,一臉正氣,舉動之間,都透露著世家大族良好的修養。這幾年的兵荒馬亂似乎一點也沒有煩擾到韓二公子,保養極好的臉龐一點也沒有變老。
韓肖胄走到離門口一丈遠時,輕咳了一聲,一個侍衛模樣的太監扯著公鴨嗓子喊了一聲,“嶽飛何在?還不跪下接旨!”
嶽飛走上一步,不卑不亢地抱拳說道,“嶽飛在此。”
韓肖胄冷冷說道,“嶽飛,你難道就打算這樣接聖天子的聖旨嗎?還不跪下!”
嶽飛盯著韓肖胄的眼睛,同樣冷冷說道,“韓二公子,想必你來之前也聽說了我們護民軍的規矩。護民軍男兒,上跪天,下跪地,中跪父母師長,除此三者,沒什麼配護民軍一跪。不要說聖旨,就是你的聖天子真正到來,嶽某照樣站著和他說話。”
韓肖胄怒極反笑,大聲喝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乃人倫大禮,豈能說廢就廢?嶽飛,你也曾在我韓家做過佃戶,我韓家詩書傳家,難道沒教過你忠孝節義嗎?嶽飛,你們護民軍雖說英勇善戰,盅惑百姓,但如此粗野無文,廢黜君臣之禮,不尊人倫,是要斷我泱泱中華的文明之根!你知不知道,這樣下去,我中原百姓將不複為中原百姓矣!長此以往,連金國和西夏國都可以嘲笑我中原百姓的野蠻了!”
“韓二公子,聽你這樣說,原來我華夏文明之所以傲視諸邦,靠的不是詩書,不是衣冠,不是富足,而是雙膝的向下一跪啊。”嶽飛也是仰天大笑,麵色忽然一冷,厲聲說道,“可是嶽某的想法與你正好相反。我中原百姓正是因為有了這一跪,才會在文明遠高於周邊遊牧民族的前提下,依然被周邊的遊牧民族圍毆。至於你說的文明之根,嶽某認為不是你說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是儒家的根。我華夏文明的根是春秋時的百家爭鳴。至於人倫大禮,嶽某認為孝父母,悌兄妹,睦夫妻,就是人倫大禮。至於你說的君君臣臣,我想問韓二公子一句,你可知孟子的一句名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