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極宮建在忘川河底,常年陰暗冰冷,卻因為水晶石的照明而變得熠熠生輝。他揮退一班奏樂的鮫人,抱著她跪在逍遙殿冰冷的玉階上,嘴角掛著慘淡的笑容,嗓音涼薄:“不管是三千年前還是現在,父親你始終都不肯成全我們嗎?”
那時候,龍君說什麼來著?是了,龍君說他和她命裏無緣,無需強求。他不相信,若是命裏無緣,為什麼六合八荒,天上人間,她偏偏出現在他麵前,素衣玄裙,螓首蛾眉,笑吟吟地偏頭問向伏在她肩頭的一隻小靈猴:“你說,他是長得像你多一些,還是像我多一些啊?”
他將身子伏得更低:“你救她一命,從今以後,我什麼都聽你的。”
龍君斜倚在高堂上,威嚴沉穩道:“你是堂堂龍族的太子,她不過是一個微賤的羽族巫姬,你應當自愛!”
“微賤的羽族巫姬?”他理了理她額前的亂發,抬起頭平靜地看著龍君:“那麼母親呢?”
“你放肆!”龍君震怒,千雷萬霆將原本昏暗的無極宮照得雪亮,雪霰冰雹一時齊齊降下,打在玉階上咚咚作響。他將懷中的美人摟得更緊,眼前浮現出一棵巨大的無憂樹。
那是他初見她的情形,彼時她才從雪顏花海中化生出來,實在不諳世事且天真爛漫得厲害。
她說:“我問身邊的哥哥姐姐們這世上最可怕的東西是什麼,他們告訴我是你,可我見你身上一沒獠牙二沒利爪的,還沒玉修老頭的那隻狻猊獸威猛”,歎了一口氣,作老氣橫秋狀續道,“可見傳言的確是不可信的,事不目見耳聞是決不能妄下定論的”。
他瞧著她,突然想要逗逗她,做出一副非常嚴肅的表情,“我的確非常可怕,可一般人不知道我到底可怕在哪裏,你附耳過來,我悄悄告訴你。”
她看了看四周,有些躊躇,應想著他到底被縛在無憂樹下做不了什麼,終是依言走近他身邊。
他嘴角拂過一絲得逞的壞笑,毫不猶豫,低頭便吻上了她的嘴唇。她睜大眼睛,不能置信地看著他,他亦睜大眼睛回望著她。
就在這一眼中,有道閃電好像突然在他的腦子裏炸開,似是醞釀許久的什麼東西一層一層蔓延開來,他有些不清醒起來。他原本不過是覺得無聊想要調戲調戲她,不料自己卻從此沉淪。
他注定要被她迷惑,可是後來他負了她。他對她說:“龍族什麼樣的美人沒有,我怎麼會喜歡上你,不過是覺得新奇,耍弄你一回罷了。”
她雙手背在身後,臉上的顏色褪得比雪還要白,連眼角都開始泛紅,卻強裝著鎮定的樣子笑了笑道:“我想也是這個樣子的,你們龍族的人都是沒有心的。”
他放手過一次,他想著這一次他一定要牢牢抓住她,可他還是負了她。
他緩緩站起身來,抱起她一步一步走下玉階。龍君蒼老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玄澤,你要去哪裏?”
他身子頓了頓,淡薄低沉的嗓音空蕩蕩地響在逍遙殿上:“若有一天,我不再是龍族的太子,她不再是羽族的巫女,希望父親你不要再介入我們之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