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在一整個青春年少的時候當做信仰的對象啊。
也不知道怎麼的,雲天這一段時間閑暇時總是會想起那一隻戲妖,然而實際上他現在回想起那隻戲妖的模樣,其實都已經模糊的記不清楚了。
就隻能回憶起有那麼一雙眼睛,清亮的、妖嬈的、分明是淡漠至極卻又似乎蘊含著萬千情意的。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當真是一個戲子。
半晌,雲天終究是將捂在眼睛上的手指放了下來,他睫毛微垂著,將所有的情緒都掩藏在那纖長的睫毛之下。
——他身為一國之君,怎麼能被這樣的事情絆住腳步。
他輕輕笑了一聲,目光中閃過一瞬間的釋然。
這麼多年了,他也該長大了。
雲天這樣想著,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抬起了頭,然後目光一瞬間定格在了驚愕上。
禦花園中風光正好。
明亮的陽光將眼前照的一片亮堂,各色或鮮豔或嬌嫩的各色花朵都開的正好,紅的白的粉的藍的花朵,細細碎碎的點綴在接天連葉的綠色之中,那些顏色交織在一起眼裏的簡直能晃花了人的眼。
然而雲天的目光卻隻死死地盯在一處。
綠葉掩映的鵝卵石小路上,穿著青衣的俊美青年仰著頭,突然朝自己露出了一個極為明媚的微笑。
雲天睜大了眼睛,恍然有咿咿呀呀的戲曲在他耳邊響起。
他睜大了眼睛看著那個熟悉又陌生的青年腳步靈巧的踏在地上,柔韌的身段不管讓他不管是轉身還是抬手都顯出無盡的風流韻味。
青年寬大的衣袖遮住了半張臉,一雙波光瀲灩的桃花眼微微一彎,水袖一甩,便有清脆的聲音驀然響起。
“誤闖天家,勸餘放下手中砂,張口欲唱聲卻啞,粉麵披衣叫個假,憐餘來安座下,不敢沾染佛前茶,隻作凡人赴雪月風花。”
青年唱了一段雲天從未聽過的戲,然後身子一轉,細碎的腳步微微移動著距離自己更近了一些。
雲天有些呆滯的反應不過來。
明明是青天白日,這樣突然出現的一個人,唱出了一段戲曲,可除了自己之外,竟好像是沒有人能發現他一樣。
雲天手指動了動,不期然指尖就碰到了掛在腰間的那一塊玉佩。
他一個恍然,忽然就想起了什麼。
正當他張口想要說著些什麼的時候,青年已經張口唱出了第二段。
“繞過胭脂樓,打散結發扣,唱的全都是那情深不壽,入得此門不回首,無需宣之於口,我對鏡遮掩那風雨瓢潑的殘陋,碑已舊。”
雲天聽著這段唱詞,心中驀地一動,眼神裏的戒備警惕終究是退了下去。
他應當是記得的——這個人。
耿長青啊……
雲天輕輕的歎息了一聲,卻不知道為什麼心中突然就泛上一種極為柔軟的情緒。
那種感覺有些陌生,是和他在看見鬆陽時心中生出的那種柔軟不一樣的感覺。
雲天手指緊緊的握住了那塊玉佩,聽著青年唱出第三段的時候突然張口打斷了他。
“別唱了!”
青年側頭看了他一眼,迎著陽光,那目光看起來媚眼如絲勾魂攝魄。
他並沒有聽從雲天的話停下來,反而是笑得愈發的張揚肆意,聲音也是絲絲縷縷,越發的纏綿不絕。
“戲子多秋,可憐一處情深舊,滿座衣冠皆老朽,黃泉故事無止休,戲無骨難左右,換過一折又重頭,隻道最是人間不能留。”
——最是人間不能留!
雲天禁不住瞳孔微微一縮,竟下意識的抬腳走出了亭子。
雖然在踏出第一步的時候他已經清醒了過來,然而實際上他的腳步也隻是頓了一下,就繼續向著青年走了過去。
“別唱了!”
他伸手捉住青年的手腕,盯著他的眼睛將這句話又重複了一遍。
雲天這句話說的有些大聲,原本遠遠的侍候在亭子外麵的宮人們也聽到了,沒一會兒就有人進來細聲細氣的問道:“聖上可是有什麼吩咐?”
雲天抓著青年的手腕,沉默了一下,直接冷聲讓眾人都離開禦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