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我竟想不到你會下那麼狠的手。”仲殷的聲兒聽起來悲的不行。
我艱難的轉過身站在一片兒殿閣的陰影裏,覺著立在我眼前這個神君瞧著陌生的很。他一身白袍沾了幾處血跡,月光似雪落了他一肩頭。我沒見過這麼咬牙切齒狠厲冷血的仲殷,我印象裏他笑起來的時候,豪放又羞澀。
“怎麼了?”我扶著牆道,那牆上有幾個沙礫硌的我手疼。
“落葵的孩子死了,落葵她現在生死未卜。小神猜想上神應當是滿意了。”他一字一句直直盯著我道。
我恍惚了一瞬這落葵是誰,這孩子又是哪個,這件事籠籠統統與我有在哪裏扯上了關係。
待我終於想完全了,再抬起頭來對著那一雙血絲滿滿的眼睛:“她辱我尊師,我沒一掌劈死她在當場已顯得我仁慈了。那孩子還是什麼,我倒無意去傷,你信也好,不信也好。總之我話就說成這樣了,我不會說什麼可憐巴巴的話求你相信,我無央也從來沒那樣求過你。追根到底我無央還算得上半個戰神,沒得什麼善心,神君要是有什麼誤會,真是高看我無央了。”
溫文儒雅貼心貼肺的仲殷神君現如今倒像是個修羅戰場上的妖魔,我知道他必然有此一像,成為一族之長並不是靠血統就能完成的事兒。
他兩隻手握的見白,良久才道:“那是我成親兩萬多年來唯一的孩子。”
“神君是想我賠一個還是怎的?”我衝著一片月光笑笑,那片月光又即刻消隱了,“我隻打了她一掌,半分仙力都沒用上,至於這孩子怎麼沒的,你倒可以盡管去問問你夫人,身懷有孕不宜久站,明知自己仙根受損卻偏要來招惹我。她到底是不是想要這個孩子?你怎麼不去問她?”
他一雙眼睛有些血紅:“她仙根受損也是因著我,她說她隻是去求你早些離開,談及你師父時你卻忽然翻臉將她打了。”
我哭笑不得:“她到底是你夫人,一起度了兩萬多年不是?你榮登此位豈不是有她的功勞?她的手段你不清楚麼?不過她終究比我這個外人可信的多是吧?”
靜了很久,隻聽著九灼倒酒的聲音。
“我……我以為你還在恨我……”他看向我。
“神君多慮了。”我冷冷道。
“十三,這幾萬年你就沒有一時一刻把我放在心裏過是不是?所以我娶了旁人你不管,我做了白澤族的神君你也不管,我有了孩子你不曾問,我失了孩子你也不說什麼……我一顆心就在你腳底下踏啊踏的,你卻從來不掛心……”他嗓子喑啞,聲音輕的幾乎聽不到。
我啞然,酒氣翻上來胃裏有幾分難受,腦子也糊塗了許多。扶著牆的手有些抖:“神君夫人現如今生死未卜,神君竟有閑暇與我囉嗦,我在上神心中確然不同。”我挑著唇角笑笑,這唇角挑的有幾分艱難。
仲殷愣了一瞬,似想起來真正要緊事,轉身對著九灼恭敬一拜:“小神特來求九灼君救一救小神夫人。”
九灼坐在房頂深深看了我一眼,拿著酒壺搖搖晃晃:“神君稍等。”
他收了收房頂的酒壺碗盞躍了下來,隨著仲殷去往他的寢殿。我依舊站在那片牆影裏,月色很好,四處一片光亮,如同某個神仙施法把天河之水傾瀉滿地。隻有我站的這片牆影是黑的,因為月明如水,所以這裏格外的黑。
我有些冷。
我看著他們兩個人的身影越來越遠,九灼雖然喝醉了卻仍比仲殷要挺拔些,他時不時抬起胳膊來揉揉額頭……兩片修長的身影柺出了我的視線,我終於忍不住扶著牆吐了出來。
一地酒糟味兒,難聞的很。
剛剛忍得辛苦,還好九灼沒再同我廢話幾句。我瞧著他本來是想要廢話幾句的,不知道為什麼隻是老老實實收拾了收拾酒壺便走了。
我扶著牆慢慢向前走,酒喝的多,頭便有些昏,風一吹,還有些冷,拖著疲倦的身子在這個偌大的神宮裏走的蹣跚。白澤族是個上古便流傳有序的大族,神宮修的十分的大。我很難受,想回我住的地方去睡一覺,卻不知道該如何回去。九灼的客房倒是近在眼前,我卻不能住進去。我在臉上摸了一把,擦掉了不知因何而起的水澤。
一路上花影婆娑,樹影迷離,偶爾有幾隻織娘叫的歡起。
終於到了一個院子,那裏沒什麼人,隻有一棵巨大的樹,月光下枝葉豐滿。我十分倦了,便爬上樹去,找了個合適的枝椏坐好。這株樹與長歌有幾分不同……我這樣想著便摸出一壺酒來,喝得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