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節
更日明右手抽回來,歎了口氣道:“這位兄弟怕是水土不服了。唉,都是我害了他們。”
望鄉穀兩側山勢陡峭,從穀底向上望去,隻能看見手掌寬的一線藍天,借著昏黃的光線,吳明見到更日明麵色也有些晦暗。他心頭也有些不舒服,輕聲道:“現在已是深秋,否則的話,倒可以找些車前草來治這位兄弟。”
五年前,李源率幾千黑甲軍殘部一路西行。黑甲軍大多出身北方,他們那能適應南蠻炎熱的氣候,一大幫人上吐下瀉,可把李源急得不行,當時的陶子謙就曾用車前草應急。吳明雖未親身經曆,但事後李源提起,卻對陶子謙讚不絕口,吳明這才知道前因後果。
更日明搖了搖頭道:“蛇有蛇路,鼠有鼠道。我雖不知車前草是何物,但治療水土不服,卻有些心得的。隻需多食幾天綠豆芽,這病自然能好。”
海軍常年漂泊在外,水土不服肯定也常遇到。吳明聽他如此說,臉上也露出笑意:“綠豆芽竟有如此療效,我還真沒想到。既如此,那是最好了。”
海軍什麼都缺,獨獨不缺黃豆。優露莉釋放他們時,留給他們最多的,也是豆類。現在已是深秋,要發綠豆芽雖沒夏季那麼方便,但隻需燒上幾堆火,保持溫度,再用真氣一催。僅過一天一夜,就能得到新鮮嫩綠的豆芽,所以吳明心下大安。
可更日明仍是麵色抑鬱,他掃了周圍水兵一眼,苦笑道:“那有那麼容易的,兄弟們患的病,卻不僅僅是水土不服啊……”
吳明順著他眼光看去,就見這些水兵有氣無力的站在原地,麵部呆滯,更如行屍走肉一般。非爾登在一旁歎氣道:“吳督,真是世事難料。現在我們就算不想跟你去中西,怕也不成了。”
看在吳明麵子上,南蠻人倒沒為難這幫波斯水軍。不過也難怪,在帕莫莉眼裏,就算武力無雙的天殺都不值一哂,何況個小小的波斯蛟侯?可他們再大方,卻不可能把作為戰利品的聖戈裏雷號還回來。陰差陽錯的,這幫波斯水軍就不得不跟吳明去中西了。吳明道:“兄弟們堅持下,過了望鄉穀,就是青庭草原了。隻要到了庭牙,我為你們請最好的醫生。美酒佳肴,任你們敞開肚皮吃。”
這話說出去,效果卻不見有多好。更日明仍是苦笑:“吳督,真是一語成讖,看來我還真得去庭牙打擾你。可兄弟們一生混跡海上,本以為送還了你,還可以和我一起在大海縱橫逍遙。如今卻落得如此下場,這其中的悲苦,豈是簡單的美酒佳肴能夠治愈的。”
他站了起來,揮了揮手道:“來人,抬上這位兄弟,我們接著趕路。”
隨著他一聲令下,兩個波斯水兵應聲而出,就要去攙扶病人。一直默不作聲的艾絲特突道:“侯爺,過了望鄉穀,由我為戰士們祈福吧,這樣他們或許會好很多。”
盡管吳明老早改口了,但這幫波斯人卻是極怪,仍保留著以前的上下尊卑。所有人都稱更日明為侯爺,稱艾絲特為聖女。
一聽艾絲特如此說,更日明眼睛一亮,行了一禮道:“聖女願出手為兄弟們祈福,那是再好不過,老臣在這裏先行謝過了。”
經過這麼一小段插曲,倒沒再遇見什麼意外。隊伍一路前行,天黑之前就通過了望鄉穀。一見天色將晚,他們在原地紮起了帳篷。草草用過了晚飯,一輪巨大的明月已從東方冉冉升起。
安頓好祝玉清和小慧,吳明就朝波斯人營地行去。他與艾絲特雖為夫妻,但兩人在一起的時日尚短,對度神廟之事,還真是一知半解。艾絲特說好今晚要為水兵們祈福,他還真想去見識一番。
走到波斯人營地時,幾百名水兵已把艾絲特營帳呈半月形圍在正中,人人臉現虔誠,口中更是念念有詞。更日明也跪伏在地,朗聲道:“聖女在上,請你代表真神,來度化這些深陷迷途的孩子吧。給我們勇氣和歡樂。”
隨著他喝聲,艾絲特緩緩地撩開了營帳的簾子,然後一臉莊重的走了出來。
月亮初升,瀉落一地銀華。在那個瞬間,吳明覺得月光不是從頭頂照下來的,而是從那個小帳篷湧了出來。這段時間,他和艾絲特朝夕相處,可仍覺她如天上明月一般遙不可及。艾絲特仍著白色紗裙,淡銀色的月光流淌下來,在她紗裙上流動,像水一樣漫漶到紗裙上的每一條褶皺,每一角邊料。她裸露出來的肩膀有象牙般的質感,四肢更纏著密羅星紋的臂釧。金色的長發高高地束起,用純銀的雙翼發冠壓住。她的臉上再無麵紗,而是遮著銀絲的絡子,絡子間無數的純銀的花飾像天上的星辰一樣眨巴著眼,令她更增幾分神聖。
她款款而行,走到一大群水兵中站定,玉臂輕舒:“真神在上,孩子們,我來了。”
話一說完,她就開始了一種不知名的梵唱。梵音本就羅嗦,普通人吟唱起來,隻會讓人昏昏欲睡。可一經她口,卻如清風撲麵,山泉叮咚。給人一種說不出的和諧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