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顧齊又行一禮,抬起頭道:“這都是屬下份內之責。”兩人正麵相對,吳明仔細端詳,依稀覺得顧齊有些麵熟,不由道:“敢問先生,可認識顧中平顧老先生?”
顧齊肅然道:“正是家父名諱。”
怪不得,吳明微微一笑。顧中平醫道不俗,早年與胡庸一道,並稱杏林雙賢,向有“東胡西顧”之說。他也曾做過隨軍醫師,和何家關係也是不錯。何藝當年懷上何逍遙,吳若曦兄妹時,這喜脈還是顧中平診出來的。一見著顧齊,何藝頓覺親切,搶過話頭道:“顧先生,令尊身體可好?現居何處?”
顧齊笑了笑道:“回聖母話,家父年齡漸大,身體一年不如一年,如今閑居庭牙,平時在家修身養性,這幾年已少有出診了。”
何藝感慨道:“顧老先生人同一天,妙手仁心,堪稱醫學界的泰山北鬥。等戰爭結束,定得登門拜訪。”
顧齊行了一禮:”聖母費心了。”他看了吳明夫婦一眼,有些欲言又止。這表情雖然細微,卻被吳明捕捉到了:“先生有話就說,不必吞吞吐吐。”
顧齊一怔,但馬上跪倒在地:“家父一生醉心於醫學,年事漸高,卻始終為一事耿耿於懷,引為終身之憾。小子能力不足,隻得相求於公爺。”
百善孝為先。吳明對顧齊觀感不壞,一聽他為老父之事,不惜下跪懇請,對其好感更甚,連忙扶起他,和顏悅色的道:“先生有何為難,但請一說,本公定當竭力而為,敉平令尊之憾。”
顧中平道:“家父生平所憾無他,隻求一觀《藥學雜談》,可此書珍貴,世上已難求真本。公爺人脈甚廣,若真有所見,還請通知屬下,小子就算砸鍋賣鐵,也要買來此書,讓家父一睹為快。”
《藥學雜談》呀,吳明微微一笑,這書他還真見過,小碧抱著唐憂從南寧逃到漢水時,其繈褓中就有此書。不過他不好醫道,以前就算見到,也未放在心上。今天顧齊慎重所求,他也不好打馬虎眼,應道:“先生所言,本公記下了,若真有此書消息,定想法賺來贈與老先生。”
這麼多年了,天知道那書還在沒,也許被唐大哥當廁紙用了都說不定,吳明可不敢打包票。
定國公的人品,那自然沒得說,向有一諾千金的美譽。他若答應一件事,自會全力以赴。顧齊大喜過望,感激涕零的道:“公爺厚恩,屬下沒齒難忘,先行謝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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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生之法有四,一曰寡欲,二曰慎動,三曰法時,四曰去疾。阿爹,你身體本就不好,兼之心浮氣燥,如此,身體何時能好?”
唐憂將《藥學雜談》合上了,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卻盯著床上的唐軒。賢莊年輕時,就是京都少有的美人,否則的話,也不會得到太子軒轅竟的獨寵了。唐憂繼承了其母的美貌,融合了父親的優點,更是清麗。雖僅十一歲,但少女身姿初展,已現窈窕之姿,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菡萏。
唐軒坐在床頭,滿臉苦笑:“小憂,你說的道理,阿爹都懂。但朝廷大軍北伐,馬上就要抵達京都。值此關鍵時期,後勤尤其重要。而南陽作為朝廷糧倉重地,自得擔負重責。我做為南陽省督,可不是懈怠的時候。”
他頭發已經全白了,一張臉更瘦得不成樣子,但她仍努力用右手支起身子,似乎強撐著想起,但換來的卻是又一陣咳嗽。唐憂連忙上前幫他扶起來:“爹,真的要去嗎?”
唐軒摸了摸她頭,喘了口氣道:“不礙事的,一統國祚,恢複漢室河山,是太後的生平所願,也是為父一生目標。如今當朝戶部尚書陶國舅親至,更顯朝廷對後勤輜重的重視。既如此,為父於公於私,都必須親迎,豈能馬虎?”
唐憂咬著櫻桃似的鮮亮的嘴唇,漆黑的眸子望著父親,默然不語。從記事的時候起,阿爹的身體就很不好,可他一如既往的奔波勞碌,似乎對自身狀況一無所知。好不容易空閑下來,太後的旨意就到了,又催促他上躥下跳,完成手頭工作。如此一來,阿爹陪伴她的時間更少,也得不到休息。那個深居帝宮的女人,每次到來都伴隨著懿旨,像一道道黃色的催命符一般,不斷壓榨著的阿爹生命,也剝奪著他的健康,更奪去了自己童趣。她愛阿爹,連帶著對那女人也痛恨起來。
那雙眸子黑亮有神,雖是倔強的眼神。但裏麵有期盼,有痛惜,更帶著淡淡的傷感,還有連唐軒都讀不出的東西。她隻是一個十一歲的孩子呀,眼睛那能容下這麼多情感?多愁善感,對一個女孩子來說,有時候不見得是好事。唐軒心頭一軟,幾乎哀求著道:“小憂,阿爹最後一次。你就讓阿爹去,等社稷一統時,阿爹再好好陪陪你,彌補你和你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