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一呆,這一點她還真沒料到。她極擅算計,甚是要強,這就養成了乾綱獨斷的性格。說好聽點是自信,說難聽點就是自負。祝家倒台後,她對那些不離不棄的屬下甚是照顧,因為她不相信其他人,隻相信這些人的忠誠。
在她以為,一個人隻要對自己忠心,那就會站在皇室的立場上考慮問題,對朝廷盡忠,為社稷效力。但她那會料到,一旦這些人變質,造成的危害更大。
短暫的沉默之後,太後又看向了吳明:“那以太師的意思,派誰去好?你那邊的人,還是我這邊的?”
雖隻短短一小會,但太後想了許多。吳明所慮極有道理,但查歸查,這個主持調查之人,必須慎之又慎,其一是身份不能太低,否則的話,如何做到讓人信服?其二要做到不畏強權,不偏不倚。以朝廷和中西微妙關係,這個人選還真不好找。槐英是陶子謙心腹,從朝廷這邊派人,難保這人不屈服於國舅壓力,昧著良心說話。若是中西派人調查此事,太後也不放心。誰能保證這人不假公濟私,胡亂牽扯?
吳明也很為難,他沉吟有頃,腦子裏靈光一閃,道:“娘娘,臣舉薦一人,由他調查此事,定能讓所有人心服口服。”
太後道:“太師請講。”
“臣所舉薦之人,娘娘也認識。就是李源,原北偽鎮北將軍,黑旋風李源。”
“李源呀,”太後一呆,但馬上道:“本宮沒問題,不過太師曾言,李將軍心傷妻女之死,一直未曾痊愈,他身體成麼?”
李源太有名了,吳明就算想藏也藏不住,從他被中西救下之時起,吳明就向太後發了份邸報,詳細闡述了李源之事。他雖是北漢叛將,但家中妻女俱都亡於李鐵之手,忠誠上自無問題。而他雖和吳明私交甚好,但在十二年前,曾帶兵阻敵於達雅行宮之下,為吳明活捉帕卜裏爭取了時間。此戰,李源賠上了一隻眼珠,黑旋風從此變成了獨眼龍。事後,太後曾親自許諾,說皇家欠他一命。回到南寧後,李源最後雖回了京都,但太後為留下他,可說殫精竭慮。這裏麵,李源本領不凡是一方麵。還有重要一點,也有將他留在南寧,方便就近報恩的意思。
吳明道:“李將軍身體已然大好,上午還曾找臣,希望重返戰場,在京都攻城戰盡一份力,以雪家仇。”
太後忙道:“這可怎麼行,李將軍逢此大變,就算身體恢複,精神上肯定也有不足。戰場上刀槍無眼,稍有疏忽就可致命,現在實不宜讓他冒險。”說到這裏,她盯著吳明,目光灼灼的道:“本宮願恢複李源鎮北將軍之銜,由他主持調查販賣朝廷戰馬之事,太師以為然否?”
李源畢竟是吳明抓住的,他要死撐著不放人,朝廷還真拿他沒辦法。所以人雖是吳明舉薦的,但太後卻怕他改了主意。那知吳明甚是幹脆,隻是道:“娘娘聖明。”
吳明竟同意了?
要不是場合不對,太後真有大笑一場的衝動。不論從名望還是能力,李源都稱得上一代名將。要不是吳明這幾年名聲太響,黑旋風可說獨領風騷,就連中西的四大金剛,都有所不如。
也難怪太後有些忘形。中西名將如雲,朝廷除了個楊雄能拿得出手外,其他人在中西麵前,簡直不堪一提。如果李源能加入朝廷一方,有他和楊雄保駕護航,朝廷在將領這一塊,壓力將小得多。
太後已有些迫不及待,朝侍立在旁的小柱子吩咐道:“即刻擬旨,封李源為鎮北將軍,主持調查成州販馬之事。”想了想,她又道:“準他便宜行事,在成州馬場招募士兵,組建騎兵。”
小柱子行了一禮:“是。”一甩拂塵,下去找執筆太監去了。
得了李源,太後心情大好,索性賣了個好:“商督,成州販馬之事,錯不在你。就算沒有商家,紅豐也會找李家,張家賣馬。不過你失察之罪可少不了,這樣吧,罰俸一年,以儆效尤。”
商羽坤富可敵國,區區一年俸祿,他豈會在乎?這個懲罰對他來說,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他抬頭看了吳明一眼,又跪下磕了個頭:“謝娘娘隆恩。”
看著他起身回到座位上。吳明心裏不禁有點空落落的。商羽坤所作所為,其實也是為自己好,自己這樣對他,到底是對是錯?
這時,太後在座上道:“列位將軍,請入座,今日盡歡而罷。”
那班女樂又出來了。六個身穿綢衫的女子,吹奏起一支歡快的樂曲。正是《春歸》,此曲多見於婚娶場合,節奏歡快。當年吳明迎娶祝玉清,祝淮大肆鋪張,請了近百個侍女身著宮裝,一路載歌載舞,將祝玉清送到統領府。太後命奏此曲,似要將剛才的肅殺衝淡一些。
吳明又舉起一杯酒。葡萄酒還是近幾年從波斯傳入的,味道甘美無比,比之南蠻的山竹果酒,可說各擅勝場。不知為何,吳明想起十二年那場南征了,當年也是太子主持的一場酒宴,到場的也是各路將領,酒雖換了,但個中味道,又變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