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何藝搖了搖頭,目光炯炯的盯著吳明道:“吳大哥說得對,也不對。”不等吳明提問,她又自顧道:“兩漢戰爭是表象,隻是外在因素。不論是大正書院還是黑鐵門的遷入,抑或難民的湧入,大多都奔著你仁厚的名頭而去。可別小看這個名聲,在亂世中,那些所謂的大義,正統都是虛的。民心思定,人才思安,他們在選擇主君的時候,多少會考慮這個因素。試想一下,若你真是殘暴不仁之輩。大正書院和黑鐵門會選擇庭牙麼?而無家可去的難民,會舍棄故土,千裏迢迢的往我中西西北一帶趕麼?”
這話幾如醍醐灌頂,吳明一下明白了,他點了點頭道:“小藝說得甚是,我明白了。”
何藝也點了點頭,繼續道:“誠如吳大哥所說,屠鵬一省之督,甚有名氣。李將軍更不用說,黑旋風之名,早已名動天下。戰場上刀槍無眼,兩人若是隕於戰場,旁人自不好妄加置喙,可成了俘虜之後再隕於你手,那就不同了,你就得背負一個殘暴不仁的名聲,讓天下士紳寒心。如此一來,中西就會走上哀帝的老路了。”
她口裏的哀帝,是指前朝大晉皇帝晉哀帝。大晉末年,吏治腐敗,內宦專權,加之天災人禍不斷,帝國幾近窮途末路。哀帝上任之初,輕徭役、誅權宦、勵精圖治,很是做了些得民心之事。人人都說,哀帝一代明君,大晉中興可期。
哀帝在位時,國號順昌。順昌七年,有人揭發當時的丞相賀顏忠有謀反之心,後經查實,賀顏忠確係不法,謀反雖有些誇大其詞,但其和瑞親王勾勾搭搭,頗多不可告人之事。哀帝龍顏大怒,用了當年對付權宦的老方,不但誅了賀顏忠九族,連其門生故吏也多有牽連。賀顏忠為相十幾年,朝官大多與其有些瓜葛,這一殺不可收拾,幾乎誅了半個朝堂。一時間,百官驚懼,京都血流成河。
可事有湊巧,由於天災不斷,同年九月,磐川宣布自治。而在江南一帶,也是暴民四起。哀帝派人去剿,可死的人太多了,軍無大將,而內政也沒一個上得了台麵。有心起複一些致仕老人,這些人寧死不從,紛紛上表:“年老不堪再用。”哀帝無奈,隻得派一些庸才前去征討,政事則大多親曆親為。結果這仗是越打越糟糕,他人累了半死,卻終究不是神仙,連帶政事也一塌糊塗,國事一片蜩螳。這才有了漢高祖揭竿而起,得了天下。
東漢建立之初,丞相歐陽方曾如是評價哀帝:“晉末之亂,始於君亂。故一國之君,一言一行莫不幹係天下,當三思而後行也。”
吳明當了多年的中西總督,這幾年手不釋卷,許多典故也是了如指掌,故而何藝一提哀帝,他就馬上領會,不由站了起來,心悅誠服的行了一禮道:“小藝說得甚是,為夫受教了。”
一見吳明如此客氣,何藝反而臉上一紅,肌膚也染了一抹霞色,越發顯得清靈瑩潤,如珠如玉,她輕聲道:“吳大哥,其實這也隻是我的一點婦人管見,你也別太往心裏去。”
吳明心下有些感慨。古人常言,為君者要廣開言路,切忌偏聽偏信,以前自己聽之,頂多付之一笑,也不當回事。如今得何藝一番分析,才深以為然。同一件事,每個人站的角度不一樣,得到的結論也不盡相同。商羽坤才能不缺,但長期擔任一家之主,可說殺伐果斷,但凡遇見問題,首先想到的就是暴力解決。而何藝常年久居百靈教主之位,接人待事,多以感化為主,所以手段也溫和得多。兩人方法大相徑庭,但細細一想,卻各有道理。到底如何處置,那就需要為君者分析歸納,把握分寸了。
但不論怎麼處理,作為一國決策者,都要清楚其優劣,做到心中有數,有所準備。就算事後出現變故,也能因事製宜,做到亡羊補牢,為時不晚。
想到這裏,他笑了笑道:“那裏。小藝說得很對,為夫獲益匪淺。可商兄所言不無道理,現在是戰時,若是放兩人回去,無疑於資敵,這也是我猶豫不決的主因。”
眼見何藝臉紅紅的站著,他又道:“咱們是夫妻,就別那麼多禮了。這些事你若不言,誰又能真心實意的向我剖心而談,坐下說吧。”
何藝依言坐下,抿嘴一笑道:“其實吳大哥也是當局者迷,要想解決這個問題,依妾身看來,並不難。”
吳明濃眉一挑:“哦,到底該如何,小藝不妨說來聽聽。”
何藝道:“如今我軍奪了大阿,前麵一片坦途,更陳兵二十萬餘,旦夕之間就可到達京都。我想,吳大哥也不會在大阿久呆吧。”
吳明點了點頭道:“是,二十萬大軍不是小數目,每天人吃馬嚼虛耗不少。既然早晚要到京都與李鐵一決,那還不如趁早。大軍開拔,也就這幾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