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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集

1949年9月,解放軍攻打常德。常德城內外炮火連天。

三營陣地上,寧團長將攻尖營戰旗授給魏九斤。魏九斤將戰旗交給八連長王茂林。王茂林將戰旗交給三排長賽音巴爾。賽音巴爾仰頭向戰旗看去。普刑天激動地看著那一幕。魏九斤的眼眶濕潤了。武宮、段德江等老三營的官兵流淚了。

普刑天的畫外音:“吉林,雨季結束以後,部隊也結束了短期休整,開始了對盤踞在中南的白崇禧部的最後進攻。營長承諾了他的誓言,在他的帶領下,三營終於得到了師裏的重用,攻尖營的旗幟回到營長手中。營長從團長手中接下攻尖營戰旗,將它交給賽音巴爾,他是先頭排排長。那個時候,三營的老同誌們都流淚了……”

前線陣地,群炮齊射。衝鋒號吹響。魏九斤躍上戰壕。他喊著什麼。武宮帶著先頭連衝了出去。緊跟著他的是先頭連連長王茂林。三營的官兵們紛紛躍出戰壕。胡山坡高舉著攻尖營的戰旗向前衝去,身邊是兩名護旗的戰士。戰旗在他們頭頂烈烈飄揚。在他們前麵,是邊射擊邊衝鋒的賽音巴爾,他像一頭驍勇的小鹿,靈巧地跳過鹿岩和沙包壘成的障礙物,奔跑著向前,槍口不斷吐出口舌。

魏九斤帶著營指揮部向前跑動。他身邊是普刑天和葫蘆。普刑天手中握著一支步槍,他沒有射擊,隻是張大嘴喘著粗氣,拚命地向前奔跑著,跟上魏九斤。炮彈不斷在他們四周掀起一個個泥柱,他們沒有躲閃,拚命地往前跑。

不斷有戰士在衝鋒的路上倒下。但沒有人停下來。一名護旗手中彈倒下。另一名三排的戰士立刻補充上來。賽音巴爾在奔跑中突然踉蹌了一下。他中彈了。他的胳膊上滲出鮮血。胡山坡猶豫了一下,向賽音巴爾喊叫著。戰旗歪向一邊。賽音巴爾衝胡山坡發狠地大叫。他不顧胳膊上的傷口,繼續向前奔跑,向敵人射擊。戰旗舉直了。它一直向前飄去。

普刑天的畫外音:“衝鋒號吹響了,營長率先躍出戰壕,三營的官兵們從他身邊通過,向敵人衝去。衝在最前麵的是賽音巴爾,他和攻尖營的戰旗在一起。他像驍勇的鹿一樣奔跑著,不肯停下來。他不停,旗手胡山坡就不能停,攻尖營就不能停,戰旗就這麼一直舉著往前奔跑。我也在向前奔跑的隊伍中。我在向著敵人衝鋒的隊伍中奔跑,我在向著勝利奔跑。前進的路上,不斷有戰友被敵人的子彈打倒,他們就倒在我腳下。一名護旗手,二排的葛至成,三排的程大大,然後是賽音巴爾,他中彈了。可是,沒有人停下來,每個人都在拚命地向前奔跑。我也沒有停下,我也在奔跑。我和我的戰友們在一起,隻要子彈不打中我,我就不會停下來……”

部隊攻克一座縣城。無數雲梯搭向城頭,三營的官兵向城頭攀去。

賽音巴爾快速攀登,不斷向城頭射擊,打倒撲上來的敵人,掩護旗手胡山坡在另一架雲梯上向城頭攀登。

魏九斤站在護城河邊向上看,子彈在他身邊濺起一片泥土。普刑天扶著雲梯向上看,一顆炮彈在稍遠處爆炸,他縮了縮脖子,沒有回頭,硝煙將他籠罩了。

兩名護旗手相繼中彈從雲梯上墜落下來,重重地摔在城牆邊,滾進護城河,砸起一片水花。胡山坡中彈了。他的腹部被打開了花。他沒有辦法還擊。他頑強地撐住旗幟,不讓它失手掉落,但他沒了力氣,很難攀住雲梯了。賽音巴爾看到了中彈的胡山坡。他向胡山坡喊著什麼,同時向城頭猛烈射擊。

魏九斤青筋直冒,衝著身後大聲喊叫。擲彈筒手向城頭轟擊。普刑天向雲梯奔去。他奮力向城頭攀去。

胡山坡攀不住雲梯。他努力撐住旗幟,試圖用牙咬住雲梯,幫助自己懸掛在雲梯上。賽音巴爾接連向城頭投出兩枚手榴彈,縱身一躍,撲向胡山坡的雲梯。胡山坡在墜落下雲梯的一刹那,將戰旗塞到賽音巴爾手中。賽音巴爾朝墮下雲梯的胡山坡大聲喊。他抬頭看向城頭,怒目噴火,手執戰旗快速向城頭攀去……

普刑天快速向城頭攀去,子彈打得他身邊的牆頭石粉四濺。魏九斤衝著身後大聲喊叫。迫擊炮向城頭轟擊。王茂林指揮,數個機槍手端著機槍站立起來,向城頭掃射。

賽音巴爾攀上城頭。他一手擎著戰旗,一手平端卡賓槍,連續打倒幾個衝上來的敵人。賽音巴爾向城下揮動戰旗,鮮血染紅了他的胳膊。

普刑天的畫外音:“我們一直在衝鋒,衝鋒,好像隻有那樣我們才配得上攻尖營的榮譽,好像隻有那樣我們才算得上人民的戰士,才算得上砸爛黑暗世界的勇士。胡山坡倒下了,一個個戰友倒下了,可攻尖營的戰旗高高飄揚著。我們不會停下來,我們停不下來,誰都知道,勝利就在眼前,光明就在眼前,沒有人會在光明到來的時候停下腳步的……”

吉林坐在宿舍樓外的樹下。她在讀普刑天的信。白承鬆和何必從樓裏出來。白承鬆看到吉林。吉林沒有注意。

普刑天的畫外音:“吉林,我一直在給你寫信,卻沒有收到你的回信。部隊一直在轉戰,我收不到你的信,可我是多麼希望能收到你的信啊,哪怕是你的一個字也好……”

吉林放下信,抬頭看天空。天空晴朗,看不到一顆星星。

一條交通壕。前方正打著,槍炮聲響成一片,不時有冷彈飛過。稍遠處的地方,有抬著傷號的擔架隊下來,有運送彈藥的民工隊上去。

魏九斤趴在集結地交通壕裏,一邊用望遠鏡觀察前沿陣地,一邊和趴在身旁往小本子上寫著什麼的普刑天說著話:“寫什麼呢抓這麼緊,要都你這樣,我打退堂鼓,這個文化我學不來。”

普刑天額頭上負了輕傷,貼著一塊紗布。他笑嘻嘻地說:“給吉林寫信。”

魏九斤回頭看了一下普刑天,繼續觀察:“不是前兩天捎走老厚一封嗎,才幾天又寫?我離家九年也沒捎回過一句話。”

普刑天說:“不一樣。”

魏九斤對葫蘆說:“告訴副營長,三十六團打得挺順的,一時半會兒輪不到我們上,讓他通知各連弄頓熱飯暖暖腸子。”再說普刑天,“說的是,文化人,又是對象,跟屬螃蟹似的,往一塊兒湊就吐泡泡,鉗得又緊。”

普刑天哧哧的笑,說:“營長,你的語言挺鮮活的。我和吉林吧,我倆就是這樣,在一起能說很多話,不在一起想說的話更多,她離不開我,我也離不開她。”

魏九斤收起望遠鏡,背靠在壕溝上,羨慕地說:“這多好啊。要這樣,等全國解放了,你回到兩江市去找她,你們鉗緊,別再分開,想說什麼說什麼。”

普刑天快樂地點頭:“嗯。”

魏九斤問:“你倆怎麼認識的?”

普刑天說:“我倆原來是同學,她很早就加入組織了,在地下城工委工作,我一直不知道,東北解放後她的身份公開了,書沒念完就調區委工作了。我們是自由戀愛。”

魏九斤從壕溝上收起牛皮公文包,順著交通壕往回走:“自由好。吃幹喝稀讓人管著沒什麼,處對象,得自由,不自由像什麼,跟拉頭種豬配種沒區別。”

普刑天收起小本子,跟了上去說:“營長,你呢,你談過戀愛沒?”

魏九斤說:“沒有,但配過種。”看普刑天沒明白,解釋說,“就是說,有個媳婦。”

普刑天驚訝:“怎麼可能?”見魏九斤往前走,追上去說,“營長,說說。”

魏九斤說:“我的事沒什麼意思,都說了,不自由,老人給定下的,讓人拉著配來配去的,封建製度那一套。”

普刑天纏著魏九斤:“說說嘛。”

魏九斤無奈,隻好說給普刑天聽:“是我遠房表姐,比我大三歲,家裏人死光了,打小養在我家,那會兒叫童養媳。我十三歲那年,爹媽張羅著給我倆圓了房,沒幾天我就讓爹媽給踢出門參加抗日救國隊了,然後就進了部隊。”

普刑天說:“然後呢?”

魏九九斤說:“然後什麼?”

普刑天說:“然後你就進了部隊。”

魏九斤說:“離家的時候,我給我娘說,娘,我不要棗花做我媳婦。就是我表姐。娘甩了我一耳光,說你敢。我還真敢了,到部隊給領導說了這事兒。領導問我什麼意見。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就說我不要包辦婚姻,說了就哭,哇哇的,委屈得要命。領導說你哭什麼,不要就不要唄,封建製度那一套,你也值當哭?你寫個憑據,組織上給你戳個戳子,給它反了。這事兒就這麼給辦了。”

普刑天說:“有這種事兒?”

魏九斤說:“要不怎麼說組織?組織比媽貼心,媽不讓你反,組織讓。不過,我也挺不安的,事後想起,覺得對不起棗花。她六七歲就到我家,打小就知道她是我媳婦,十六歲過門跟了我,沒過上幾天日子,什麼也沒攤上,就讓我給反了,你說冤不冤?”

普刑天說:“那你再沒見過你媳婦?”

魏九斤說:“她叫棗花。沒大名。不是我媳婦了。一九四五年出關那會兒,遇到個同村的同誌,說我離家不久,我娘做主,讓她改嫁了,嫁了個賣油的,也算殷實人家,孩子都有了。我這才放心了。”

兩人說著,葫蘆跑來了:“營長,營長,找到水了,有個湖,副營長讓我來叫你,問能不能讓咱們營洗洗。”

魏九斤麵露喜色,下意識地撓襠部,說:“真有水?”

葫蘆說:“老大一片,副營長都快哭了。”

魏九斤說:“走,看看去。”

一片清亮的湖。三營的戰士急不可耐地在湖邊等待營首長下指示。王茂林性急,褲子都脫了,沒底褲,拿褲子遮住羞部,和幾個戰士打鬧著。

段德江笑眯眯地問魏九斤:“怎麼樣,老魏?”

武宮叫王茂林:“茂林,營長沒下令呢,褲子先穿上,味兒衝人。”

魏九斤搓著脖頸上的泥:“天熱的還老涼不下去,都臭了,洗洗吧。”

武宮向戰士們示意。戰士們歡叫著,扒下衣裳向湖裏撲去。

普刑天正脫衣裳,看見賽音巴爾帶著幾名三排的戰士遠遠從小路上過來,連忙朝他跑去:“賽音巴爾,賽音巴爾。”普刑天跑近了,問,“看到胡山坡了?”

低頭想著什麼的賽音巴爾這才醒過神來,抬頭看普刑天,點點頭。

普刑天問:“老胡沒事兒吧?”

賽音巴爾說:“腸子讓絞掉一截,活下來了。醫生說,以後得少吃兩個饃。”

普刑天說:“少吃就少吃唄,能活著就行。走吧,去洗澡。”

賽音巴爾朝湖邊看了看。湖裏被攪出一片水花。賽音巴爾抿嘴笑,對幾個戰士說:“你們去吧。”

戰士叫著喊著衝向湖邊。賽音巴爾顛了顛肩頭的槍,朝駐地走去。

普刑天說:“哎,你呢。”

賽音巴爾說:“我不洗了。”

普刑天追上賽音巴爾:“汗順著背淌,人都餿了,營長讓洗洗。”

賽音巴爾說:“我真不洗。”

普刑天說:“我知道,老胡腸子絞掉了,你心裏難過。我也難過,老胡上去前還罵我,說我好幾天沒給他班裏講故事了,我心想你還罵我,罵吧,有你好瞧的。我不該那麼想。可真不是我讓他絞的。我絞自己也不絞他。還是洗洗吧,洗幹淨咱們看老胡去。”

賽音巴爾腳沒停下:“別拉。我胳膊上傷沒好,沒法洗。”

普刑天摟住了賽音巴爾的脖子,嘻嘻笑著把賽音巴爾往湖邊拉:“我這兒也有傷。不礙事兒,胳膊掉著,洗洗下身。不好洗我替你洗,誰叫咱們是兄弟,不然襠爛掉了以後娶不上媳婦。走吧走吧。”

賽音巴爾推普刑天,有點兒惱:“說什麼呀你亂說。”

普刑天不鬆手,還嘻嘻鬧著硬往湖邊拖賽音巴爾:“我亂說什麼,本來嘛,過兩年我成家了,你也不能老和我賴在一起,我有吉林,顧不上你,就算我想和你睡一張油布,吉林她也不願意。你總得找個對象吧,真爛掉了你找誰去。走吧走吧。”

賽音巴爾急了,揚手扇了普刑天一巴掌:“幹嗎呀你,煩不煩?”

普刑天愣住了,不解地看賽音巴爾。

賽音巴爾控製住自己:“對不起,我不該動手。你去吧。”說罷掖緊拉鬆的衣領匆匆向駐地走去。

湖邊,段德江收回視線說:“這個賽音巴爾,什麼都好,就是不合群。”

魏九斤向湖裏走:“他往炮彈裏躥的時候,他扛著攻尖營的戰旗登上城樓的時候,誰在他身邊?他合什麼群?隻要他能把戰旗給我扛著不倒,不合群就不合群。”

魏九斤撲進湖裏,痛快地大聲叫喚著。段德江和武宮相視一笑,兩人走進湖中。

夜降臨,營裏的幹部吃著饅頭幹,在營部商量工作。

段德江說:“提醒你們,營裏強製打罵的事又有點兒抬頭了啊,得收拾收拾。一會兒開個連排幹部會吧。”

魏九斤說:“明天就打懷化了,事兒多,打完再收拾吧。”

武宮和另一名幹部說:“我同意。”

段德江說:“武宮,你得支持我,要說,營裏沒對下麵動過手的幹部就是你。”

魏九斤說:“罵我是不是?我動過什麼手?我不就偶爾的那什麼,動了小幾次嗎?話是怎麼說的,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我就不能比比兔子?”

眾人都笑。段德江說:“好一隻兔子,夠大個兒的,能把狼頭咬下來。”

魏九斤說:“那你也別拿武宮來比我呀,人家是日本同誌,不光考慮階級感情,還得考慮民族矛盾。你問問他,攥過拳頭沒,想過揍人的事兒沒?”

武宮說:“想過,想得咬牙,可不能揍。日本在中國殺人太多了,我再揍,說不過去。”

魏九斤說:“瞧人家武宮,瞧見沒,覺悟高得讓我們中國人臉紅。武宮你別這樣啊,你這樣就不對了,該揍你還揍,揍贏揍不贏另說,我是說想,沒說真動手。老段,我倆帶頭啊,營裏幹部,誰要對下麵動手,我是說,再動手,包括強迫下麵的官兵,先讓武宮踢屁股,踢完屁股再教育。”大家都笑。魏九斤又問,“武宮,你在中國待了十來年了,沒打算回去看看?”

武宮說:“四六年我父親戰死了,母親回了日本,等中國人民解放,我也算盡了心,那個時候向領導告長假,回日本去當我的漁民。”

魏九斤說:“快了,那個時候我們全營送你。葫蘆,從今天開始,給我把夥食尾子收好,誰病呀焐的一分也別給我動,教導員的也攢著,到時候買不了一條船,也得給副營長買隻木盆,讓他搖著回家去看娘。”

葫蘆說:“是!”

段德江說:“副營長看娘的事兒就討論到這裏。我們繼續吧。剛才的意見我保留,說下麵一個。團裏同意吳振國提六連副連長,賽音巴爾提八連副連長,普刑天下連帶排長。”

魏九斤愣了一下:“誰讓普刑天下連的?”

武宮說:“營裏沒報,是他自己給團政治部提的。”

魏九斤生氣地說:“胡鬧。他有點兒組織原則沒有?”

段德江說:“上麵已經給各連補上文書了,普刑天想下連鍛煉,我看可以。”

武宮說:“我同意。”

魏九斤說:“那兩個文書能和普刑天比嗎?我沒說政治大炮的事兒,全團就這麼一個大學生,他要打掉了,誰建設新中國去?毛主席他能依我嗎?”

大家都笑。武宮說:“毛主席哪知道你和刑天哪。”

段德江說:“你還真把他當寶貝了。”

魏九斤振振有詞:“本來嗎。仗不能打一輩子,遲早國家得建設,你拿什麼建設,槍杆子?土硌砬再多,頂不上一粒金子。”

武宮說:“這話也是,和刑天比,我們都是土硌砬。”

段德江說:“我看這樣吧,我們表決一下,同意普刑天下連帶職的,舉手。”

小樹林裏,普刑天蹴在馬燈下縫褲子。賽音巴爾過來了。普刑天看賽音巴爾一眼,氣呼呼的,沒理他。賽音巴爾笑了笑,在普刑天身邊坐下,把懷裏的槍順到一邊,拿出塊紗布往普刑天額頭上貼。普刑在躲開,不讓他貼。

賽音巴爾說:“還生我氣?”

普刑天說:“沒你這樣的,好心當成驢肝肺。”

賽音巴爾抱歉地說:“那我再說一聲對不起,你別見氣。”

普刑天說:“男人不打臉,女人不摸腰,你還真往我臉上打。”

賽音巴爾說:“我都說對不起了。要不你還我一下。兩下也行。”

普刑天鼻子裏哼了一聲。

賽音巴爾說:“不興這樣啊。還知識分子呢。”

普刑天知道不能再拗下去了,說:“賽音巴爾同誌,我真得給你提個意見。”

賽音巴爾把普刑天的腦袋扳過來,替普刑天貼上紗布,再從普刑天手裏接過褲子,熟練地縫起來:“提吧。”

普刑天不提,欣賞地看賽音巴爾縫褲子。

賽音巴爾推普刑天:“擺什麼臭架子,提呀,提完就沒事兒了。”

普刑天笑嘻嘻說:“你手真巧,像女人。”

賽音巴爾瞪普刑天:“有正經沒有?”

普刑天往賽音巴爾身邊湊了湊,說:“那我真提了啊。你吧,什麼都好,就是孤僻,怪怪的,神出鬼沒,讓人琢磨不定。”

賽音巴爾說:“這叫什麼都好啊。我看,在你眼裏我什麼都不是。”

普刑天說:“你這可是不講良心啊。你自己說,都是黨的人,都是親兄弟,在三營我和誰最好?還不是你。除了營長之外。”

普刑天說到這兒有些犯愣,眼睛直著。

賽音巴爾推了推發怔的普刑天,說:“發什麼愣,別停啊,接著說,還要我舉手報告啊。”

普刑天回過神來,說:“我是想,你說也真怪,我怎麼就和你最好,除了營長之外。你說我倆是不是有緣分?”

賽音巴爾說:“什麼呀緣分緣分的,是階級感情。”

不遠處戰士們睡覺了。賽音巴爾縫好了普刑天的褲子,在地上為普刑天鋪油布。普刑天幫助他鋪。

普刑天說:“不是階級感情,是緣分。你和營長是我最佩服的,你倆都是苦出身,都是老革命。營長十三歲參加革命,你比營長還邪乎,十一歲就背著大刀和鬼子幹了。和你倆比,我差距太大了,都有點兒抬不起頭。”

賽音巴爾說:“可你有文化呀。你瞧你讀了多少書,懂得多少事情呀,別說我,營長也比不了你,團長也比不了你。白翅雀和雲上夜鶯,都叫喳喳,都振著翅膀飛,能比嗎?”

普刑天說:“別安慰我了,有時候想起和你們的差距,我都後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