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音巴爾看普刑天一眼:“不興這樣啊,這樣就小氣了。”
普刑天說:“我沒說我後悔當雲上夜鶯。我能當雲上夜鶯。我後悔這輩子投錯了胎,沒投對人家。”
賽音巴爾說:“怎麼,你家出身不好?”
普刑天語塞。
賽音巴爾狐疑地看普刑天:“不會是……地主吧?”
普刑天噌的一下站起來,大聲說:“誰是地主啊?別汙辱人啊!組織上都知道,我是小手工業主,不信你問組織上!”
賽音巴爾拉普刑天褲腿:“嚷什麼,又沒真說你是地主,瞧你急的。”
普刑天推賽音巴爾,說:“走走走,回你排裏去,別在這兒煩我。我早知道有差距。”
賽音巴爾不肯走,賴在那兒,說:“喂,真生氣了?”
普刑天說:“快走啊,別在這兒惹我心煩,我今晚沒心思,你自己睡。”
賽音巴爾看普刑天,抿嘴笑了,說:“我不和你睡。我就是不想看到你不高興。我給你賠不是行不行。”
普刑天還板著臉,但不再推賽音巴爾了,人往油布上一躺,看天。
賽音巴爾說:“喂。”
普刑天擺譜說:“怎麼賠呀,光說說就行了?”
賽音巴爾說:“你說吧,你想讓我怎麼賠吧。”
普刑天想了想,說:“我背上癢,給我撓撓。”
賽音巴爾說:“別得寸進尺啊,還真擺上譜了。”
普刑天說:“那你說賠不是。”說罷把背晾給賽音巴爾,“快,快,癢死我了。”
賽音巴爾猶豫了一下,手伸進普刑天衣裳裏,替他撓癢,撓得普刑天舒服得直哼哼。賽音巴爾匆匆撓了幾下不撓了,說:“行了,自己在地上蹭蹭,我給你唱首家鄉的老歌吧。”
賽音巴爾在油布上躺下,靠在普刑天身邊,看著天上的繁星,輕輕唱起一首歌:怎麼喲哥哥你又要走,又喝你無休無止的上路酒,背著破破的行囊帶上瘦瘦的老狗,沒良心的頭也不回走向天盡頭……
普刑天被賽音巴爾的歌迷住了。一陣風吹來,身邊灌木叢搖晃著。賽音巴爾感到冷。普刑天摟住了賽音巴爾,為他取暖。賽音巴爾在歌聲裏,任由普刑天摟著他:默默擦去的不是屋簷滴下的雨水,跺跺腳發誓從此不說大漠和西口,我是你親親親親親不夠的妹子呀,哥哥你疼我不如疼你的瘦狗狗……
賽音巴爾唱完,普刑天呆呆地還在歌裏沒出來。賽音巴爾發現自己在普刑天懷裏,下意識地想從他懷裏鑽出來,普刑天沒讓,摟緊了他。兩人一時誰都不說話。
魏九斤過來了,說:“誰是親妹子,誰是瘦狗狗啊?”
兩個人回過神,連忙站起來:“營長。”
魏九斤坐下,說賽音巴爾:“歌唱得不錯。我算看出來了,你這是能文能武,誰再說你趕驢孩子的話,我先不依,我踹他。”
賽音巴爾羞澀地笑。
魏九斤說:“教導員去你們排找你了,沒想到你在這兒。”
賽音巴爾把衣裳塞給普刑天:“我這就回排裏去。”
魏九斤拉賽音巴爾坐下:“別走,坐著吧,我一塊兒說了。”
賽音巴爾生硬地坐下,目光回避著魏九斤。
魏九斤問:“誰的褲子?”
普刑天說:“我的。”
魏九斤說:“你的讓賽音巴爾縫,沒說趁夜裏透一透水,襠臊得都拿不住。”
普刑天不好意思地笑,說:“人家賽音巴爾願意。人家賽音巴爾主動幫我縫的,不信你問他。”
魏九斤說:“賽音巴爾。”
賽音巴爾把眼睛移向別處,說:“報告,是,我主動的,我,我願意。”
魏九斤說:“沒說你這個。營裏報你給王茂林當助手,當八連連副,團裏批了。一會兒你把排裏的工作移交了,去找王茂林,你倆分分工。”
普刑天驚喜:“賽音巴爾,你進步太快了,都幹副連長了!”
賽音巴爾鎮靜自若地說:“連長也能幹。”
魏九斤說:“謔,聽你口氣,給你個營長,能幹嗎?”
賽音巴爾一點兒也不怯:“沒幹過,我看能行。”
普刑天說:“別那麼大口氣啊,人家營長坐在這兒呢。”
魏九斤欣賞地說:“你不用說他,我就喜歡他這股勁兒,草尖子上能踩,狼窩子裏也敢闖,是塊英雄的料。賽音巴爾,繼續,呼啦啦的旗幟給我扛結實了,扛到天下聽不到槍聲再放下。你這樣兒的,我看誰能攔住,不讓你翻身解放都不行。”
賽音巴爾低著頭不看魏九斤:“我向誰移交?”
魏九斤說:“普刑天。他接你,當三排長。”
賽音巴爾和普刑天兩人都愣住了。
賽音巴爾說:“他?”
普刑天說:“我?”
月光如水,魏九斤和普刑天慢慢走在去三排的路上。
魏九斤說:“跟了我這麼久,一頭驢也跟成騾子了,別的我沒什麼可教你,關鍵一條,帶兵打仗,跟種地做工搭夥做買賣沒什麼兩樣,想讓戰士做到的,你得先做到,做到先。”
普刑天認真地點頭:“這我早就琢磨出來了,不管是連長還是營長,他一定是他連裏營裏最棒的那個兵,要不他不配。”
魏九斤說:“凡二人以上的地方,都有感情,得講感情。愛是一種,恨是一種,也有又愛又恨,說不清愛恨的,你得把它們理清楚,別糊塗。理不清楚,自己糊塗了,旁邊人也跟著糊塗,別說帶人,人你都做不好。”
普刑天說:“嗯。我不會糊塗。”
魏九斤說:“咱革命軍隊,起事兒討公平的時候沒人認,那是一把含著石塊的沙子,怎麼捏到一塊兒的?一個階級的血,靠那口血團巴到一塊兒。這樣的軍隊,不光講感情,講得比別處更狠。像我們營裏,鬧矛盾的事情有沒有?有,打罵的事情有沒有?有,多數比家人親,橫豎拆開都得合起來,為什麼?我這營長當得好,我帶好了唄。你說是不是這樣?”
普刑天說:“是。你一點兒也不像營長,你像我們的父親,兄長。”
魏九斤受用:“哎,這就對了,認識深刻。”
普刑天說:“可是,有件事兒,我挺苦惱。”
魏九斤說:“說。”
普刑天說:“我老覺得吧,別人背後不知道怎麼看我。”
魏九斤說:“什麼怎麼看你?”
普刑天說:“嘴上誇我有文化,其實拿我當西洋景,看什麼都是洋相。我和別人老隔著。我就苦惱這個。我怕帶不好三排。”
魏九斤說:“看出來了,不是別人隔著你,是你自己隔自己。這樣給你說吧,狼馴成狗,老祖宗做到了,怎麼訓?時間長點兒,幾千年幾萬年,能做到。狗呢,能把它馴回狼去?不行,做不到,丟進林子裏不理它,到老了找回來,它見到人,眼裏還是溫潤的。你那是文明,是人都得這麼馴,往文明裏訓,你先馴了一步,守著,別往回退,退回狼,那就不叫進步。要覺得孤獨,找沒人的地方伸長脖子吼幾聲,算狼叫,叫完你還回到文明去。”
普刑天釋然地笑了,感激地看著魏九斤:“營長,你說得太好了。”
魏九斤不客氣地說:“那當然,我能說不好的話嗎?我就說不出來。”
兩個人說著話走遠了。
普刑天的畫外音:“吉林,我當上排長了,是三營最優秀的那個排的排長。我又進步了。營長送我去排裏上任的時候,我想告訴營長我的秘密,那個關於我的出身的秘密,可我沒說出口……”
辦公室裏一片歡樂景象。吉林帶著一些青年團成員在準備紅旗紅花紅橫幅。一條橫幅上寫著:熱烈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
普刑天的畫外音:“不知為什麼,我有點兒忐忑不安。我怕失去了營長對我的信任,怕賽音巴爾瞧不起我,怕同誌們對我另眼相看,怕組織上對我不再重用。我非常矛盾……”
街頭張燈結彩,一派舉國歡騰之氣。吉林帶著青年團員布置紅旗。青年團員們開心地笑著,跳著。
普刑天的畫外音:“營長叫我別來封建殘餘的那一套。不是我隱瞞自己的出身,是我叫營長大哥。我就是那麼想的。我覺得營長他比親哥哥還要親。可營長說,打住,革命軍隊,不興磕頭拜兄弟。他看我有點兒難過,對我說,你放心,我說了不少你一根毫毛,就不會少你一根毫毛。我不記得營長說過這樣的話。營長說,不是給我說的,是給你說的,在三營離開兩江市的前一天晚上,他對你說過,不會讓我少一根毫毛……”
吉林突然站住,好像聽見什麼,有些茫然地抬頭看了看天空。青年們都站下來,掬耳聆聽。
1949年10月1日,北平。天安門廣場人頭攢動。人民共和國開國元老登上天安門城樓。
毛澤東站到話筒前,操著濃重的湖南口音宣布:“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已於本日成立了……”
1949年10月1日,懷化。炮群轟擊,解放軍躍出陣地,向懷化守敵發起進攻。
炮聲隆隆中,三營在出發陣地等待命令。普刑天懷裏抱著攻尖營戰旗,有點兒緊張,不斷擺弄著旗幟。
魏九斤過來了,看一眼普刑天:“普刑天!”
普刑天跳了起來:“到!”
魏九斤說:“有那麼緊張?”
普刑天說:“沒有……”
魏九斤說:“沒有你擺弄啥玩意兒你瞎擺弄。二營在前麵,又沒讓你打攻尖,你扯旗子當戰袍啊,收起來,別給我弄壞了。”
普刑天不好意思地把攻尖營戰旗收了起來。
魏九斤用望遠鏡觀察前方,說:“副營長,聞著味兒沒,硫磺味兒沒那麼邪乎了,騾馬的屎尿味兒反倒濃了。我敢保證,白崇禧和餘漢謀沒把心思放在打仗上,這會兒工夫正往鞋底上刷油呢。”
武宮拿鼻子嗅:“不管他刷多少油在鞋底,放不過他。”
魏九斤說:“我說的不是這個。我是說,這仗打不了多久了。武宮,三營敲鑼打鼓送你回佐世堡看媽媽的日子不遠了,我這兒木盆錢還沒攢夠呢。”
武宮笑著說:“營長,我知道,你這兒和我套著近乎,把我套迷糊了,先頭連就讓你給套去了。總支開會可是說好了,你在後麵,我在前麵。”
王茂林說:“營長,有我八連在,不用你在前麵費鞋。”
魏九斤放下望遠鏡,不高興地拿眼瞥兩人:“怎麼著,提了沒兩天,都成能人了,嫌我膘厚,要宰我吃肉是不是?提也是我讓提的,提完就變白眼狼?你說我帶你們這樣的,有意思嗎?”
武宮說:“別說後悔的話了,提都提了,該忍你就忍忍吧。”
王茂林說:“營長,要宰也不宰你呀,宰對麵的家夥。”
魏九斤拿眼瞪王茂林,瞪完向王茂林身後的賽音巴爾招手:“賽音巴爾,過來。”賽音巴爾來到魏九斤身邊。魏九手擼起袖子,鼓起臂肌,胳膊伸到賽音巴爾鼻子下,“捏捏,用力捏。”賽音巴爾不解地看魏九斤。魏九斤說:“捏完我你再捏捏他們,然後告訴他們,我在三營,往前撩腿的時候想擠到我前麵,還得等等。”
王茂林哧哧地笑。普刑天嘿嘿地笑。賽音巴爾抿著嘴笑,突然不笑了,把臉轉開。武宮想說什麼,電話鈴響了。武宮聽了一下,告訴魏九斤:“二營減員厲害,讓我們上,進城接二營的位置。”
魏九斤說:“上。”
槍彈稀疏了,部隊迅速通過殘牆斷壁。
賽音巴爾在跑動中接近普刑天:“別盲目往前衝,看清火力網再做判斷。記住,你現在帶著一個排,不是你一個人。”
普刑天感激地看了賽音巴爾一眼。
營指揮所安置在城內一座洋房的樓頂,視線開闊。魏九斤觀察著。黃昏時分,槍聲零落,望遠鏡裏看不見敵軍。
段德江過來:“團裏來電話,一○三軍跑了,軍部和主力都不在城內,城裏隻有小股敵人。”
魏九斤放下望遠鏡:“那還打個屁呀,讓我們上來頂邱金生,他團長是怎麼當的,拿我開涮。”
段德江說:“團裏沒讓我們先上,應該猜到了不是惡仗。”
魏九斤對身邊的通訊員下令:“通知各連,小心冷槍,貼著牆根兒走,搜索前進。問問副營長在哪兒。”
葫蘆說:“副營長找到一○三軍軍部了。”
段德江問:“哪兒?”
葫蘆指給兩個人看:“那兒。”
離著不遠,居高臨下能看見,那是一棟兩層的小樓房。
一○三軍軍部裏一片狼藉。武宮和王茂林帶著幾名戰士槍橫在懷裏,搜索著走來。外麵傳來零星的槍聲。
隔著一○三軍軍部,一座軍用倉庫。普刑天和賽音巴爾帶著兩名戰士搜索著走來。
兩名戰士看見滿眼都是軍品,眼睛瞪圓了:“媽呀,一百個老財也抵不過!”
戰士撬開箱子。一堆堆罐頭,壓縮餅幹,還有幾隻小袋子。
戰士用刺刀捅開袋子:“這是啥玩意兒?”
另一名戰士看了看,說:“這還看不出來,黑麥粉唄。”
戰士抓起一把黑色的粉末往嘴裏填,立刻苦得吐出來:“呸,呸呸,什麼德行,苦麥子,難怪黑!”
普刑天過來看,說:“不是麥粉,是咖啡……”
普刑天沒說完,賽音巴爾的槍響了,兩個點射。一名國民革命軍軍官從樓上跌落下來,在地上呻吟著。過了一會兒,再掉下來一名國民革命軍士兵,沒氣了。
賽音巴爾說:“別動那些東西,小心搜索。”
走進軍部通訊室的武宮聽見隔壁傳來的槍響,對王茂林說:“通知部隊,提防冷槍。”
王茂林離去。武宮被仍然亮著燈的大型通訊設備吸引住了。
普刑天蹲在地上為負傷的軍官包紮傷口:“忍著點兒,一會兒衛生兵來抬你出去。”
軍官痛苦萬分:“給我一槍……”
普刑天說:“冷靜點兒,別動,我們不殺俘虜……”
軍官呻吟:“不成功……便成仁……”
普刑天意識到什麼,抬頭看。賽音巴爾盯著軍官,眼裏冒著怒火,槍口指住軍官。
武宮擺弄著通訊設備。一個女播音員的聲音傳出:
“共軍三十八、三十九兩軍於21日襲擾辰溪、芷江以東,我湘粵聯合防線門戶受到嚴重威脅,白司令長官已下令一○三軍自懷化一線切斷共軍襲擾,我國軍將士浴血奮戰……”
武宮不耐煩聽,換台。一陣雜音後,突然冒出一個男人急促而欣喜的聲音:
“芷江廣播電台,這裏是芷江廣播電台,我是中共地下黨員吳喜子,國民黨省政府和十七兵團正在從芷江撤退……我們控製了電台……剛剛接到湘贛粵縱隊明碼電報,中華人民共和國今天在北平成立了……再說一遍,人民共和國今天在北平成立了……”
武宮愣了一下。一陣雜音,聲音消失了。他調動旋鈕,聲音沒有再出現。他呆在那裏,然後站起來,慢慢離開那裏,朝外走。他越走越快,然後跑起來。
武宮欣喜地喊道:“人民共和國成立了!人民共和國成立了!”
倉庫裏,兩名戰士將包紮好的軍官抬出去。普刑天和賽音巴爾聽見隔壁傳來武宮的叫喊聲,但他們聽不清他在叫什麼。
賽音巴爾說:“是副營長。”
普刑天說:“他在叫什麼?”
兩人相視一眼,提著槍往外跑。
一○三軍軍部門口,王茂林和兩名戰士迎上來。
武宮從他們身邊奔過去:“人民共和國成立了!人民共和國成立了!”
武宮從一○三軍軍部衝出來,大聲地欣喜地喊:“人民共和國成立了!就在今天,在北平!”
樓頂上,魏九斤等人聽見了武宮的喊叫聲。
魏九斤問:“他在喊什麼?”
段德江激動:“他說中華人民共和國!老魏,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了!人民的國家今天成立了!”
魏九斤呆在那裏。所有人都呆在那裏。
武宮衝上街頭,在街道中央大聲呼喊著。他像一隻想把花粉帶到所有地方的蜜蜂,欣喜若狂。從倉庫和一○三軍軍部跑出來普刑天、賽音巴爾、王茂林和一些戰士從樓房和店鋪時跑出來,呆呆地看著武宮。
武宮激動地喊:“人民共和國……”
槍聲響了,清脆的一聲。武宮奇怪地扭了一下身子,僵硬在街道中心。他的胸前冒出一朵血花。他回過頭來看,說不清他是在看剛剛成立的人民共和國,還是看誰向他打出了那一槍。然後是一串槍聲響起。武宮的胸腹被打開了花。他搖晃著身子,心有不甘的倒了下去。
魏九斤抽搐了一下,嘶聲喊道:“副營長!”
魏九斤搡開身邊的葫蘆朝樓下奔去。
賽音巴爾的槍響了。他怒目圓瞪,大步向街對麵的一家店鋪走去,手中的卡賓槍不停地響著。普刑天和另一名戰士跟了上去。普刑天的槍也響了,槍口吐出火舌。一名國民革命軍軍官提著衝鋒槍從門裏跌出,身上中了好幾彈,立刻斃命。
賽音巴爾打光了彈匣裏所有的子彈,丟下卡賓槍,劈手從戰士手中奪下衝鋒槍,繼續向倒在地上的軍官屍體射擊,直到打光了彈匣裏所有的子彈。
槍聲戛然而止。人們靜止在那裏。街頭安靜得磣人。普刑天和王茂林奔向武宮。魏九斤從遠處奔來。
魏九斤從普刑天手中奪過武宮,抱進懷裏:“武宮?武宮你睜眼,你醒醒!”
武宮靜靜地閉著眼,他不會再睜眼了。賽音巴爾手中的槍再度響起。他怒火衝天,圓瞪丹鳳眼,手中的湯姆式衝鋒槍不斷發出點射或連射。普刑天的槍也響了。他咬著牙拚命射擊。他滿臉滿身都是武宮的血。在他倆的槍口下,不斷有國民革命軍的官兵從暗藏著的角落裏跌出。
魏九斤把血人似的武宮摟在懷裏,他自己也成了一個血人,他聲嘶力竭地喊:“夏雄,夏雄你他媽的給我睜眼哪!你不睜眼我怎麼送你回佐世堡看媽媽!”
野戰醫院。武宮靜靜地躺在那裏,普刑天流著淚為他換上新軍裝,他哭得像個淚人。王茂林過來拉普刑天。普刑天推開王茂林,抹一把眼淚,嗚嗚哭著,繼續為武宮換軍裝。王茂林再想去拉普刑天,一旁的賽音巴爾狠狠地一把將他搡到一旁。王茂林差點兒摔倒,他不解地看了看了看兩人。
夕陽如血。普刑天、賽音巴爾、王茂林和七連長抬著武宮登上山崗。三營的官兵跟在擔架後,為武宮送葬。普刑天流著淚。賽音巴爾狠狠地擦了一把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