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大西洋岸邊(3 / 3)

“可以在報紙登尋人啟事啊!……”

“登過一條,但由於那起事件,措辭十分謹慎。有人回了信,約定相見。您知道赴約的人是誰嗎?是沃爾斯基。這個沃爾斯基也在找您,他對您是又愛又恨。你父親害怕了,不敢公開行動。”

韋蘿妮克一言不發,無力地癱坐在石頭上,低著腦袋。

她咕咕噥噥地說:

“既然您提及我父親,那麼他應該尚在人世……”

“是的,他還活著。”

“您經常都看見他……”

“每天都看見。”

“可是還有,”韋蘿妮克壓低聲音說,“還有,您隻字不提我的兒子……我擔心……他是不是沒能熬過那場災難?……或者當時就死了?……因此您對他絕口不提?”

她極力把頭抬起來。奧諾麗娜笑了。

“啊!我懇求您,”韋蘿妮克央求著,“告訴我實情……我知道不應該再抱有幻想,我快被這種恐懼壓垮了……我乞求您了……”

奧諾麗娜一把摟住她的脖子說:

“可是,可憐的夫人,如果我漂亮的弗朗索瓦死了,我還會同您說這些嗎?”

“您是說他還活著?”年輕女人欣喜若狂地喊著。

“當然囉!而且他體格健碩!啊!這是個結實的小夥子,像鐵墩子!我為他而自豪,因為是我一手把他帶大的,您的弗朗索瓦。”

她感到韋蘿妮克在極力壓抑自己的情緒,有點失去控製,既痛苦又高興,因此對她說:

“哭吧,好太太,哭一哭,會好受些。現在流淚比過去流淚好,您說對不對?哭吧,讓一切災難和不幸都隨淚水流逝。我呢,我要回村子去。您的行李是在旅店吧?他們認識我。我去把它取來就走。”

半小時後,布列塔尼婦女返回來,看見韋蘿妮克還站在那兒並示意叫她快點,還大聲喊道:

“快點!……我的上帝,您這麼慢!我簡直一分鍾都不能多等了。”

但是奧諾麗娜並沒有依言加快速度,也沒有答話,粗糙的臉上一改剛才的溫和寧靜。

“喂,我們走吧?”韋蘿妮克走近她說,“是不是晚了?出什麼事了嗎?怎麼啦?您好像變了一個人……”

“不是……不是……”

“那麼,我們快走吧。”

奧諾麗娜在韋蘿妮克幫助下,把行李和食品袋放到船上,然後她突然站在韋蘿妮克麵前說道:

“那麼,您確定那幅畫上畫的釘在十字架上的女人就是您嗎?”

“我確定……何況那頭上還有我名字的縮寫字母……”

“真奇怪。”布列塔尼婦女念叨著,神情愈發顯得不安。

“為什麼?……也許是一個我曾經認識的人出於偶然的幻想、巧合,同我開個玩笑罷了,使人想起過去的事情。”

“哎!讓我擔心的不是過去,而是未來。”

“未來?”

“您還記得那個預言嗎?……”

“什麼預言?”

“是的,是的。就是那個針對沃爾斯基和您的預言……”

“啊!您知道了?”

“我知道。每當想起那幅畫和許多您不知道的更為可怕的事情,我心裏就特別難受。”

韋蘿妮克笑出了聲:

“怎麼!您就是為這個猶豫不決?……就隻為這件事情嗎?”

“別笑!不會有人看見地獄之火還能笑出聲來的。”

布列塔尼婦女說這些話的時候閉著眼睛,畫著十字。接著她又說道:

“我知道您一定認為我十分可笑……您認為我是一個鄉村婦女,迷信,信鬼,信鬼火。這點我並不全否認。可是,這事兒……這事兒……對有些真事,您還太年輕,沒有判斷力!如果您可以得到馬格諾克的信任,您不妨與他談談。”

“馬格諾克?”

“就是四個水手之一。同時也是您兒子的忘年之交。他也撫養了您兒子。馬格諾克知道的事情比所有的學者包括您的父親都多,比您的父親還要清楚。但是……”

“但是……”

“但是馬格諾克要以命運為賭注,要深入到常人無法探知的領域中去。”

“他幹了什麼?”

“他想親自,您聽著(是他親口對我說的),到黑暗中探個究竟。”

“好嘛!”韋蘿妮克很激動,不由得說了一聲。

“好嘛!他的手上有一塊燒傷。那是一個可怕的傷疤,他曾經給我看,我親眼看見了。創口有點像腫瘤……那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他隻好用左手拿起斧頭,親手砍掉自己的右手……”

韋蘿妮克驚呆了。她想起了法烏埃小屋裏的屍體,喃喃地說:

“是右手?您肯定馬格諾克砍斷的是他的右手嗎?”

“就在十天前,我出發的頭一天,一斧頭砍斷的……是我幫他做的護理……您有什麼問題嗎?”

“因為,”韋蘿妮克聲音都變了,“因為我在那座荒蕪的小屋裏看見的,後來又失蹤了的老人屍體恰好是被砍斷了右手,而且傷口是新的。”

奧諾麗娜嚇了一跳,臉上再次流露出強烈的驚慌和不安,與她此前的鎮靜平和簡直判若兩人。她一字一頓地說道:

“您沒記錯嗎?是的,是的,就是那樣子……是他……是馬格諾克……留著長長的白頭發和向兩邊張開的扇形大胡子?是嗎?啊!多可怕!”

她極力克製著自己,並向四周張望,她怕自己說話的聲音太大。她又畫了個十字,然後慢慢地像是自言自語地說:

“他是將要死去的人中的第一個……他曾同我說過……馬格諾克老頭有著一雙能窺探過去和未來的眼睛。他能看得到別人無法看見的東西。‘我將是第一個受難者,奧諾麗娜太太。在仆人失蹤幾天後,下一個就是他的主人了……’”

“他的主人,是?……”韋蘿妮克輕輕地問。

奧諾麗娜猛地挺直身子,握緊拳頭:

“我要保護他,保護那個人,”她宣稱,“我要拯救他,我絕不允許您的父親成為第二個受害者。不,不,我要抓緊時間,讓我走吧。”

“帶我一塊去吧!”韋蘿妮克堅定地說。

“我請求您,”奧諾麗娜懇求她,“不要固執,這件事交由我來辦。我保證不出今晚,不,晚飯前,就會把您父親和兒子帶到您麵前……”

“那又是為什麼?”

“對於您的父親,尤其是對您而言,那裏是龍潭虎穴,您還記得那四個十字架吧?十字架就將豎在那裏……噢!您不應當去那裏!……那是個該死的島。”

“那麼我的兒子呢?”

“今天幾小時後,您就可以見到。”

韋蘿妮克忽然笑起來:

“幾小時以後!我會發瘋的!怎麼!我們母子分離已經十四年了,現在突然聽說他還活著,我竟不能去擁抱他,隻能在此傻等!可我一小時也等不得了!我寧願冒死一千次,也不願意等待。”

奧諾麗娜看了看她,可能心裏已經明白,韋蘿妮克心意已決,任何人都無法阻止她,因此她沒有再堅持。她第三次畫了個十字,簡單地說了句:

“聽天由命吧。”

於是兩人在堆滿包裹的狹窄的甲板上坐下來。奧諾麗娜發動馬達,握住舵,在與水麵相平的岩石和暗礁之間駕輕就熟地操縱著小船前行。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