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路易笑著拍拍年輕人的肩膀。
“很好,斯特凡,我為弗朗索瓦能遇到一位頭腦靈活、富有邏輯思維的老師和朋友而高興。您的見解非常正確,正是我接下來要講的。我可以運用一些合理的假設來回答這個問題。假設有一個分解鐳的天然方法,設想在一個花崗岩礦脈斷裂層,底下是一個含鐳的礦床,它裂開了一道溝,那麼河水緩慢地從那裏流過,鐳隨著流水而走,於是這些含鐳的水,長時間地穿過一條狹窄的河道,在那裏淤積起來,集中起來,經過無數個世紀之後,水一滴一滴地過濾,然而又被蒸發,於是在河道出口處形成了含鐳量極高的很小的鍾乳石。某一天,某個克爾特士兵弄斷了鍾乳石尖……可是非要借助這種刨根問底的假設嗎?難道我們不可以認為這是一個神明和無所不能的大自然的傑作嗎?對於大自然來說,用它自己的方式製造出一顆鐳,難道會比使櫻桃成熟,使玫瑰開放……或者賜給可愛的‘杜瓦邊’以生命更稀奇嗎?小弗朗索瓦,你認為呢?你同意我的看法嗎?”
“我們總是一致的。”孩子回答。
“那麼你對天主寶石的奇跡不感到遺憾吧?”
“不過總是有奇跡存在的!”
“你說得對,弗朗索瓦,我們要相信奇跡,它會更加美麗,更加光彩奪目。科學並不扼殺奇跡,它隻會使奇跡變得純潔和高尚。這個放在魔棍頂端的狡猾、任性、凶惡和令人費解的小東西,被一個未開化的首領或一個愚昧的德落伊祭司胡亂使用,到底是怎麼回事?同時它又具有善良、明智、公正以及今天通過一顆鐳向我們展示的種種神奇,又是怎麼回事?這是什麼……”
堂路易突然停住,笑起來:
“瞧,我又激動了,我在為科學歌功頌德。請原諒,夫人。”他站起身,走到韋蘿妮克跟前,“請告訴我,您不會已經對我的解釋感到厭倦了吧?沒有,是嗎?不太厭煩?我的話講完了……或者說差不多講完了。隻剩一點需要明確,或者需要作出一個決定。”
他坐在她身邊。
“好吧,喏,現在天主寶石歸我們所有了,也就是說我們有了一筆真正的財寶,我們該怎麼處理它呢?”
韋蘿妮克渾身一抖。
“噢!這個連想都不必想就能回答。我根本不要這個來自薩萊克的東西,也不要來自隱修院的任何東西。我們將靠勞動為生。”
“可是隱修院是屬於您的。”
“不,不,韋蘿妮克·戴日蒙已經不存在了,隱修院不再屬於任何人。把那些東西都拍賣掉!我不要過去的東西。”
“您怎麼生活呢?”
“我還跟從前一樣,靠勞動生活。我相信弗朗索瓦會讚同我的,是嗎,孩子?”
接著,她又本能地轉向斯特凡,好像也在爭取他的意見,她補充說:
“您也同意我的意見,是嗎,朋友?”
“完全同意。”他說。
她接著又說:
“此外,即使我不懷疑我父親對我的深厚感情,可是我無法保證父親情願將隱修院送給我。”
“也許我這兒有這些憑據。”堂路易說。
“怎麼?”
“我和帕特裏斯曾回過薩萊克,在馬格諾克房間的寫字台抽屜裏,發現了一個封好的信封,信封上沒有寫地址,我們把它打開一看,裏麵有一張兩萬法郎的債券,並在一張紙上寫著:
我死以後,就請馬格諾克將把這張債券交給斯特凡·馬魯,我把我的外孫弗朗索瓦托付給他,待弗朗索瓦長到十八歲的時候,這張債券就歸他所有。此外,我相信,他將盡力去找到自己的母親,讓她為我的亡魂祈禱。我會為他們母子祝福。
“這是債券,”堂路易說,“……這是信,信的日期是今年四月。”
韋蘿妮克愣住了。她望著堂路易,腦子裏閃出一個念頭:這大概是這個善良的怪人為了維持他們母子的生活所需而編造出來的故事。念頭一閃而過。不管怎樣,這封信沒有絲毫讓人覺得不妥之處,他預計到他死後,外孫會遇到很多困難,他有必要為外孫安排好一切。她輕聲地說:
“我沒有權利拒絕……”
“您當然無權拒絕,”堂路易大聲說,“因為這件事與您無關,這是您父親和弗朗索瓦,斯特凡三人之間的協議。因此,我們對這個問題意見是一致的。現在就隻剩下天主寶石的問題了,我現在重新把它提出來。我們拿它怎麼辦呢?它究竟屬於誰?”
“屬於您。”韋蘿妮克明確地說。
“屬於我?”
“是的,既然您發現了它,當然歸您所有;又是您認識了它的全部價值,應當屬於您。”
堂路易說:
“您有必要知道,這塊石頭無疑具有不可估量的價值。雖然大自然製造了很多偉大的奇跡,但是它能夠把那麼多的珍貴物質集中到一個如此小的體積之內,這就不得不說是大自然的恩賜了。因此它是寶中之寶。”
“那太好了,”韋蘿妮克說,“再沒有誰會比您更了解它的價值。”
堂路易想了想,笑著說:
“您說得很對,我承認,我確實有這種念頭。首先我認為我有足夠的財產證書,我有權擁有天主寶石。其次因為我需要這塊石頭。天哪,真是的,那塊波希米亞王的蓋墓石板,它仍舊保持著它神奇的威力,它還可以像對我們的高盧祖先那樣,對許多民族展示它的神奇;恰好,我正在進行一項偉大的事業,它的作用無疑將有助於我的事業。幾年之後,等我的事業完成了,我將把它運回法國,我會為它建立一個國家實驗室。這樣科學將洗刷天主寶石所造的罪惡,消除薩萊克悲劇的影響。您讚成嗎,夫人?”
她向他伸出手說:
“由衷地讚成。”
一陣長時間的沉默。接著堂路易·佩雷納又說:
“噢!是的,悲劇,難以形容的悲劇。我曾親眼目睹甚至親身經曆過那些可怕的悲劇,我至今還保留著令人不安的回憶。可是那些悲劇在薩萊克悲劇麵前不足一提。它超過了現實的可能,超過了人能忍受的痛苦極限。它違背邏輯,它是一個瘋子的瘋狂舉動的結果,隻有一個瘋狂的、迷惘的時代才會發生這樣的悲劇。戰爭使一個惡魔設計、準備和製造的罪惡能夠在平靜和安全的環境中得逞。要是和平時期,惡魔們就不可能有機會去實現他們的瘋狂夢想。今天,在這個孤島上,這個惡魔卻找到了特殊的、非常的條件……”
“不要再談這些啦,好嗎?”韋蘿妮克聲音顫抖地說。
堂路易吻了吻年輕女人的手,然後把“杜瓦邊”抱在懷裏。
“您說得對,我們不談它了。否則,又要流淚,‘杜瓦邊’又要難過了。‘杜瓦邊’,可愛的‘杜瓦邊’,讓我們從此就忘了那件可怕的事吧!不過,我們還會懷念那些美好的和動人的故事的,是嗎,‘杜瓦邊’?馬格諾克花園裏那些碩大無比的鮮花將永遠盛開在我們的記憶中。還有天主寶石的傳說,克爾特部落馱著他們先王的蓋墓石板到處流浪的史詩。那塊含鐳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蓋墓石板裏,神奇的生機勃勃的原子一刻不停地在撞擊著的景象,頗為壯觀,是嗎,‘杜瓦邊’?不過,可愛的‘杜瓦邊’,如果我是一個小說家,並受托講述三十口棺材島的故事,那麼我也不會回避可怕的事實,而且我會讓你在其中扮演一個更重要的角色。故事裏將沒有堂路易這個討厭的誇誇其談的人物,你將會成為一個沉默、勇敢的救星。你會同那個罪大惡極的魔鬼搏鬥,挫敗他的陰謀。最後,你以你美好的天性懲罰邪惡,讓真、善、美取得勝利。這種結果會更好些,因為沒有什麼比你更好,更可愛了,‘杜瓦邊’,沒有誰比你更有說服力地向我們證明,生活中的一切都將順利,以及萬事都會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