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一章
京中大師
天元新紀二十三年六月，天元城，炎陽似火，偌大的城市，稀疏冷清，卻不僅僅是因為炎熱。
皇宮裏，人頭攢動，每個人都行色匆匆，不肯靜立，不肯停留，仔細往他們的臉上看去，可以發現神色都是驚人地相似，慌亂、驚詫。
有一個人卻懶臥於坐榻之上，左臂墊在腦袋下麵，右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扇一扇自己手裏的老舊蒲扇，雙眼似開似合，一頭白發散著，口中喃喃，也不知道是說著夢話還是在念叨著什麼。
“老頭，老頭！老頭！！”耳邊忽然傳來了驚雷之聲，嚇得老漢一哆嗦，蹭的一下從榻上立了起來，搓搓自己的睡眼，“怎...怎麼了？”“哎喲，你...你..這死老頭，覺著以前當騙子不夠作孽，還要來膈應我，啊？本來就已經夠鬧騰得了，好不容易得空跑回自己的地方，你還給我造事。”隻見一個短束汗衫的大漢惱恨地瞪著老漢，左手緊抓著老漢午休之前給門杵上的燒火棍，右手提溜著個水葫蘆。
“啊..啊！”老漢總算像是醒過神來了，看著大漢怒發衝冠，似自個兒腿粗似的左手臂作力猙獰，好似要用這燒火棍給自個兒開個竅的樣子，忙諂笑道：“咋了，咋了二虎！一身大汗的，趕緊收拾收拾，我幫你..嗯”一頓，老漢快速地瞥了一下屋子，然後忙往大漢右手邊湊去，“我幫你，幫你打水，你看這葫蘆空了吧？”大漢任由他拿走自己手上的葫蘆，把燒火棍往灶邊一丟，解開上身的汗衫，光個油光汗漬的膀子，把束腰的布條鬆開，左腳勾過一個墩子，往上麵一坐，就開始嘮叨:“你看你，一天到晚的，啥事兒也不幹，就盡是給我添亂，你看，哎喲，連個水都不會打，打一葫蘆你給漏半缸呢！現在天兒這麼熱，水耗這麼多，不夠了你給我去打啊，老貨！…”老漢打完了水，一臉悻悻地把葫蘆遞送給大漢之後，忽然眼珠滴溜溜地轉了一圈，說：“剛你那麼急躁躁地，我以為生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現今看二虎你還能得閑坐得下來喝水，看來也未必是什麼麻煩呀。”還在咕嘟咕嘟的大漢，聽到老漢把話說完，也沒管喝沒喝足，把葫蘆放在了桌上，轉頭盯了老漢一會兒，盯得老漢渾身不自在。突然起身喝道：“老頭，我說你能耐可大啊，前些日子剛騙我完，又騙了隔壁幾個憨貨，還給自己留這兒了，我還道你尚還知些分寸，也就不攆你出去，讓你在我這兒好吃好喝，可倒好，今還敢把門杵上給我放外麵，要不是我昨兒把窗開著透風，還不給你獨占了這裏？”“哎喲，這可是冤枉啊，我可敢呐，我是怕你出去之後我給睡著了，沒人望著這兒呀，被人偷了什麼去可了不得，你順順氣兒。”老漢一聽趕忙站起來，把桌上的葫蘆拿了，順腳把燒火棍踢了更遠，一邊說一邊把葫蘆給大漢手裏一塞。
“哼，你可是有本事的。”大漢又撥開葫蘆口子給自己灌了幾口水，胡亂抹了幾下嘴，又忿道：“如果麻煩僅隻這點，我也不是不能尊敬下老人家，可也不知道你怎麼神通廣大，騙得人人盡信不說，還把你名聲給傳出去了，說不得皇帝要麵見你！”“啊，皇帝？”“怎麼，還想到皇帝跟前騙呐，你膽子可真是大啊，別人被你蒙在鼓裏，我還不知道是什麼回事？就你那一斤八兩的，糊弄幾個憨貨還算能拿捏在手裏，怎麼敢在皇帝前麵賣弄啊？到時候說不得還要治我呢！唉，遭了什麼孽啊！”老漢聽完，心裏一動，麵上卻不動聲色地問道：“怎麼的，李娃韓小子他們都去外麵大舌頭了？可這也不幹皇帝的事兒呀，我們小民樂嗬樂嗬，咋還惹了天...眷？”大漢盯他把話說完，也沒應他，光顧著在屋子裏踱圈。“虎子，你可好，光在這兒裝驢子，你好歹說個來龍去脈，給我拎拎啊！”老漢見二虎不說話，忙又跟了一句。
“唉，事到如今，我也不好多說什麼，以前嘛，沒大事，皇帝說說可能就是說說，結果誰知那些個太醫太祝的，一個接一個的不濟事，皇帝沒人可問了，可不得死馬當活馬醫，要我把你這個小老兒，明兒下午帶去禦書房問事！”老漢聽完，低頭並沒有說什麼。二虎一看，以為老頭也心中生懼，也不願再嚇他，光是長籲短歎，一邊又去缸旁邊灌水，仰頭接著咕嘟大飲的時候，旁邊忽的傳句，“虎子，偌我真是個有本事的呢？”一口嗆住，低頭狂咳，老頭一看忙躥過去給他拍背，一邊拍，一邊道：“虎子呀，咋嗆了，難道你真沒覺過一次老漢其實是個真本事的人物呢？”虎子好不容易咳完，一邊還小咳著，一邊笑罵：“老貨若是個有本事的，就知先把自己行家走道的幾件物事好好藏實，也別給我抓了個現行！你這做了我都覺得你有本事，還說個真本事！”
“哎！你這說的，遇到小家夥，用小本事，用用器具也無妨，遇到真天子啊，說不得老漢拿出幾分真性，給那麼一點撥，對你也大大的利處啊！”老漢一臉不以為意地道。虎子一臉無奈，愣了大半會兒，“我也算是見過千人千麵的一個小侍衛，也還真沒見過你這種本事都在臉皮上的本事哩！”老頭一急，還要說話，被虎子伸掌斷掉，“行了，別扯了，先去打些水，我去找點吃食，天色也不早了，先吃了休息，明兒早起再想對策吧。”老頭還在一旁囁嚅道：“嚷嚷了半天，還是不知道到底生了什麼事兒。”虎子好笑地道：“大師可是有真本事的，自個兒掐指那麼一算，不就一目了然了，好了！”說完就把汗衫往身子上一掛，闊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