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碧海心中升起的感覺,一時之間竟微有些失神。
他百感交集!
這兩天以來,這種奇怪的感覺竟然連續幾次襲來,遇到假冒自己的采花賊楊小淩,李林甫的忽然造訪,太子李亨給他出奇的精明,種種驚訝震憾,不一而足,但都沒有這次的百味雜陳,令他覺得世間之事,變化驚奇,莫過於此。
他在第一眼的時間,甚至在來人自稱秦某之前,就認出了對方。
秦斷!
他的師叔秦斷!觀星樓樓主秦斷。
不管江碧海承認與否,怎麼去看秦斷,他都不得不承認,秦斷是他的師叔,真正的師叔,沒有半點摻雜的成分。
在這裏會遇到秦斷,其實並不如何出乎江碧海預料,在見到太子李亨長子李俶便是在揚州見到的那個有著同門之誼,或可稱之為師兄的吳濤相伴著的李公子時,他便在心下一驚,隱隱約約猜想到這一種可能。
隻是當時吳濤或因身份的原故,並沒有出現在李俶身邊,才讓一時間竟忽視了這個可能。但當師叔秦斷真的出現在他麵前時,他當然沒有任何意外。
眼前的師叔秦斷,看起來竟然與他在三年前,初與恩師師詡之出山,在山間小道時相遇,幾乎沒有太大分別,無論相貌風采,依稀都沒有變化。
要說真有不同,恐怕是他今天的衣著由當日的青袍長衫,改為今天的白袍白衣。
仍然是那麼的灑脫俊逸,風采不凡,配合起他的富含磁情的聲音,恐怕仍可以吸得無知少女為之驚聲尖叫。
尹文峰的易容之術妙奪天工,加之江碧海融會貫通了魔魂中的一些變容手法,更是出神入化,以秦斷的眼力,並沒有認出眼前的江碧海有任何不妥,真切的認為眼前的人是仙境傳人尹文峰。
因為眼前的“仙境傳人”,無論麵相容貌,形象氣質,乃至先天如意級高手才有的氣勢,與他氣機交感的感應,均無露絲毫破綻。
在秦斷的身邊,可不就站著那正對江碧海這仙境傳人不斷打量,因在揚州種種原因,無緣得見的仙境傳人好奇無比的吳濤。此時的他,再無半絲應對楚飄零時的狂妄傲氣,因為他清楚明白,眼前的仙境傳人,是與師傅同級的高手,遠不是楚飄零那種人可以相比擬的。
江碧海壓下心頭的各種一時間難以理清的情緒,微笑道:“不知來者可否是觀星樓秦樓主?秦樓主所謂的討教之言,又是何意?”
秦斷似滿足般的笑道:“想不到仙境傳人雖是下山不久,卻見聞廣博得超乎在下想像,一語道破秦某來曆,對此,秦斷備感榮幸。如此一來,仙境傳人該當明白在下所謂討教所指何意,還望仙境傳人勿要推拒。”
江碧海哈哈一笑道:“過獎,過獎。既然我知道秦樓主,在我看來,以秦樓主的才智,更不難看出文峰秉性,絕不是爭強好鬥之人。所謂討教,太抬高文峰了,恐怕文峰要婉拒了,令秦樓主不能如願之餘,文峰先行告罪了。”
說話間,他便朝身邊的李修武微一點頭,自顧自便要舉步先行。
“哈哈哈!”
秦斷忽然朗聲大笑道:“此點在下豈能不知,不過仙境傳人,恐怕還未看出,在下的討教之舉,實是對仙境傳人眼下的景況有利之極。”
江碧海其實早就知道,此戰不可避免,無論是從那一方麵來說。
在他本來的身份,江碧海,他便要為當初秦斷這師叔初見他時的譏諷之言,為證明恩師的眼光,而有理由與師叔一戰。
在仙境傳人,更是要借此機會,讓世人知道,仙境傳人所謂武功全失,甚或武功大減,實力受損,都隻是傳言。
故爾在一開始,他便心中打定主意,既然此戰不可避免,那麼便盡可能的要讓世人知道,知道兩人的戰況,戰果。
能作為對手,表現證明仙境傳人實力的人,數指天下,也拿不出許多來,這樣的人為人所共知,承認了實力的人,就更是少了。而在現下的長安,擺上明麵的高手,為世人所知並承認的高手,恐怕便隻有觀星樓樓主秦斷一人了。
他剛才的推拒之語,不過是按著仙境傳人世人認為的性格,表麵的表演而已。否則隨便來個人都讓仙境傳人出手,豈不折了眾人心中,聖地仙山,至高傳人的名頭。
江碧海故作搖頭道:“如文峰再故作蠢愚,恐怕不但會讓秦樓主輕視了文峰之餘,更輕視了文峰師門,傳將出去更會折損了師門威名。文峰明白秦樓主的意思,是指所謂江湖傳言,言指文峰武功全失吧。些許虛名而已,文峰尚還未看在眼內,更何況已由當今天子定下了,來年開春與那回鶻國師弟子切磋之約,與秦樓主的對決,似早無必要。”
江碧海心中苦笑,本來是想立即與這師叔交手試試的,偏生因他現在的身份是仙境傳人,不得不一再說如此違心之語。
好在近來所說的違心之語,實在太多。與此相比,最令他苦笑不得的,比如以仙境傳人身份,去拆斥假冒自己身份江碧海的事都已出現過,實在不欠缺現在這一點點的小場麵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師叔’秦斷怎都不願放過眼前如此好機會,再次搖頭道:“雖然在下知道仙境傳人決不是好強鬥狠,爭那虛名偽利之人,卻清楚知道一點,仙境傳人決對是心係天下蒼生之人。否則何需下山,經曆這些不必要的紅塵俗事,獨自在那仙山之上,靜修參玄,以悟無上武道,不是更美。仙境傳人該當明白,關於你武功全失的事,其實絕不隻是你一個人的事,而是關乎到天下無數人身家性命的事。”
江碧海當然清楚,且比秦斷更清楚,自他入到長安一來,方才明白,仙境傳人,所背負的東西,有何等之重。
遠的不說那些因傳言仙境傳人武功全失,而肆意蜂起,為非作歹的一眾小人,比如那原來窩在山林之中的草蜂賊寇,近來膽大非常,殺鏢劫商。單隻說近的,他參入到的大唐關於李林甫奸相的明爭暗鬥之中,便足已清楚仙境傳人的作用了。
李林甫為非作惡已經舊矣,然而天下卻無人能製,非隻是他蒙玄宗李隆基倚寵正重,更重要的便是,他身懷玄功,竟然還是合道級高手。
否則這天下武林,三山五嶽的高手,有幾個會服這大唐皇帝管教,怕那李隆基的?恐怕早就有不少人對李林甫看不過眼,卻不知道這李林甫乃是合道級高手,而無功而返,或者恐怕全悄然無聲的就被李林甫從容解決掉。
這樣的人,這樣的奸相,恐怕唯有仙境傳人能製,否則的話,真找到他所謂“謀反”的證據,如無過人武功護衛,照樣奈何不了李林甫。
江碧海點了點頭道:“我明白秦樓主的意思了,既然秦樓主這麼執意給文峰機會,以期能在天下人麵前,證實所謂那武功全失不過是句實實在在的流言,那文峰再拒絕就顯得不近人性,而且蠢愚無比。既然如此,秦樓主請隨我來!”
忽的一個縱身而起,半空中旋轉折身,巧妙至極的反由縱身點,落到了身後的十王府之忠王府殿樓之頂。
秦斷露出笑意,大喝一聲道:“好!”
也不見他如何動作,整個人同樣縱身而起,來到半空之中,直超出忠王府殿樓之頂幾丈之遙,再朝殿樓頂斜降而去。
忠王府本位於長安內城皇城之中,戒備森嚴,無關且無身份之人,那裏能進來,故爾這地方周遭本就沒有什麼人。
既然注定要打,還是以等若可笑的證明仙境傳人武功絲毫沒有失去過的理由來打,那麼自然是動靜鬧騰得越厲害越好,那麼在這忠王府附近打,實在引起不了什麼轟動,換個地方,那是理所當然。
江碧海便是基於此理由,一路在前飛奔,踏著堆滿積雪的房頂,隻幾下貶眼的功夫,已來到了宮城內牆處。這宮城內牆,遠比外牆來得高大得多,但在他身具‘於虛無處空借力’的名山仙境絕世輕功的情況下,也不過是多點了一次光滑城麵,便已翻上牆頭,再一個縱身,由城牆躍下。
他一路經過的雪麵,並沒有留下半點腳印,甚至連氣味也半點欠奉,盡顯名山仙境傳人應有的絕世風華。
尾隨的秦斷看得目中精芒暴射,戰意頓時提升到最高點,忍不住再次喝聲道:“好!”
仙境傳人能上到城牆之上,如屢平地,顯露出來的絕世輕功,實令他驚訝不已,首次感覺到,名山仙境,能被稱為武林聖地,的確是有著真才實學,非是象江湖上如楚飄零之輩,在他眼裏是浪得虛名。
既便以現在他的身手,在沒有仙境傳人那獨特的輕功下,要上到城牆上,實還要多費一番功夫。隻見他雙手探出,功力注滿如爪,在城牆上猶如猿猴一般,每爪抓入到城牆上,都留下十指大洞,一路飛抓而上,比之江碧海的輕靈寫意,實相差不可以道理計,幾乎是勉力般,方才上到城牆之上。
當然這種對比的差距,並沒有影響秦斷半點心境,因為他並不認為是不如江碧海,而隻是在輕功身法之上稍遜一籌而已。況且自一開始,便認為既使接下來的比試,輸給了仙境傳人,也自是順理成章的事,並沒有什麼值得可懊惱失意的。
在城牆上注目遠望,已見到江碧海縱起飛揚,速度極快的,正往長安城一個人來人往的鬧市區而去,不由得縱聲長笑,立時明白了江碧海的心意,從城牆上倒蹬滑踏而上,迅即跟臨而去。
在兩人身後,跟著的是吳濤和李修武,在見到兩人越城牆而去之後,不甘的對望一眼,清楚知道憑他們現時的功力,還是老老實實的由城門而出來得好,免則硬要強闖城牆,丟臉丟麵不說,可能還會被由仙境傳人的寫意過城牆而驚呆了的兵丁,反應過來,挽弓射落下來也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