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醫師,他不行了。”一個聽起來十分溫柔,卻帶著幾絲無奈的女聲道。
說話的是一位身穿白色護士服的護士,這個護士長相十分的清秀,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她的眉頭微皺,眼睛有些憐憫的看著躺在病床上的人。
“噔噔噔噔”一旁監測心跳的設備,噔噔的響著,原本是顯示心跳的曲線,正慢慢的趨於平緩,待到代表跳動的曲線變為直線的時候,那麼就是說這個人的心跳停止了。
病床上是一個白發蒼蒼,滿臉皺紋的老翁,他的眼睛微微閉著,蓋在他身上的被子,正在微弱的起伏著。
他或許不知道自己要死去,臉上還是那一副幾十年沒有變過的表情,不悲不喜。
“許護士你下去吧,我一個人在這裏待一會。”
年輕的護士沒有說話,胸口感覺到一陣子莫名的壓抑,她在這個醫院已經好幾年了,見到過十好幾個人死在了病床上,每一次有病人死去的時候,她的心情就十分的壓抑。
醫者父母心,有人說,見慣生死的人,在見到人死去的時候,心已經麻木了,可是對於醫生來說,每一個病人的死去,都會在他們的心中留下一聲歎息,或許還有一絲愧疚。
就是這一絲的愧疚,讓醫者的醫術不斷的增長。
許護士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不悲不喜的老人,又看了看正端詳著盯著病床上老人的楊醫師,慢慢的退出了病房,沒有轉頭,眼睛有些不舍的,手輕輕的掩上了門,在掩上門的那一刻,一滴晶瑩在門縫中閃了一下。
病房一下子便的安靜下來,在這一刻,時間好像凝滯一般,停留在這一刻。
“呼”一聲重重的呼氣聲,打破了安靜。
“哥哥,你還記得,小時候你牽著我的手,告訴我,誰要是欺負我,你變會像變形金剛一樣保護我········”
身穿白大褂,平頭花白頭發,眼上一副金絲眼鏡的楊醫師,坐在了病床的床頭,眼鏡看著躺在病床上的老人,臉上洋溢著幸福的表情,腦海中浮現出一副畫麵,兩個男孩,一個十四五歲,一個二三歲,大手牽著小手過馬路,一輛車停在了十字路口,在過馬路的時候,大男孩指著那輛車,邊走邊道;“弟弟,誰欺負你,我變成變形金剛保護你。”
·······
回憶像打開閘門一般,傾瀉著過往,美好的,傷心的,或者想要躲避的,一一浮現,美好的回憶不會長留,傷心的回憶也不會遺失,透過金絲眼框,眼睛中全是熒光。
“哥,你不是個好兒子,你知道咱媽因為你,眼睛都哭瞎了·····爸因為你····因為你·····”
楊醫師越說越激動,情緒有點控製不住了,金絲眼鏡已經摘了下來,眼淚循著縱橫的皺紋,在臉上刻畫出一條條河。
他的布滿老年斑的手,緊緊的握著病床上老人的手,可是無奈他如何用力,病床上的老人還是沒有一絲的反應。
“媽在十年前走了,就在這個病房裏,她是看著你走的,她是看著你走的,你知道嗎,你知道嗎!”
“媽是流著淚走的,她是流著淚走的,你卻沒有任何反應,哪怕你動一動,哪怕動一動,或許咱媽就會帶著笑容離去,你········”
“爸在媽走了一年後,也走了,也是在這個病房中,躺在媽睡過的病床上,咱爸走的時候,眼睛緊緊的看著你,他是睜著眼走的·······”
“哥!你知道嗎,咱爸咱媽臨死前多麼希望你能睜開眼睛看他們一眼,喊他們一聲,爸媽,你知道嗎·······”
“你不是個好兒子,讓咱爸咱媽等了你幾十年·······”
“你不是個好哥哥,我受人欺負的時候,你在哪裏,你在哪裏·····”
摘掉眼鏡的楊醫生越說越激動,滿臉已是淚光了,或許是因為氣憤,也或許是回憶讓他苦不堪言,他布滿淚光的臉上,滿是紅暈。
“嗬嗬。”楊醫生很是無奈的笑了笑,右手拿起一塊白色的手帕,往臉上一抹,將臉上的淚水抹去。
“我也是半截身子已經入土的人,卻如此失態,讓別人見到可能會笑話的。”楊醫生喃喃的道,邊說著邊將眼鏡帶上。
他或許沒有注意到,在病房的外麵,他的兒子兒媳婦正在外麵守候著,雖然他說話的聲音不是那麼的響亮,但是在如此安靜的環境中,外麵的人怎麼會聽不到呢?
誰也沒有說話,這個時刻,說話是多餘的,讓父親宣泄一些幾十年積澱的情緒,他背負了太多的包袱,背負了太多的壓力,他需要釋放。
對於病床上的那個老人,他的兒子隻知道,那個人是他大伯,安靜的躺在病床上幾十年了,不曾動過,說起情愫,其實一點也沒有,那是父親的包袱,他想背一把,但是他卻無從背起。
“嘟嘟嘟嘟嘟嘟。”儀器刺耳的聲音繼續響著,楊醫師聽到這聲音後,身子陡然一震,原本是站著的身子,就像一堵牆一般,轟然倒塌,一下子癱坐在凳子上,雙手無力的放在病床上,緊緊的摟住病床上的人。
儀器上所顯示心跳的曲線,波動越來越小,越來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