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燭光閃爍,晦暗不清,在暴雨中看起來恍如深夜中的一抹鬼火。
老莊潛在偏窗下附耳去聽,因他所站的位置正對著房內的一架書櫥,故並不懼怕身影會映在窗上。
不知道他站了多久,小佩撐著傘在他身後站定,開口道:“老莊,你在作甚麼?”
原本她是要從廂房門口進去向高老夫人彙報事宜的,但在響雷劈過天幕亮起的那一瞬間,她不經意瞟到了老莊鬼鬼祟祟地屈身隱在西窗下,故來一問。
老莊動作僵住,緩緩回過頭來,臉上神情複雜,又是驚駭又是惶恐。
他朝小佩招招手喚她走近。
佩姨見他又是這樣一副懦懦的表情,便依言走近,沒好氣道:“怎麼了……”
話還沒說完,一抹冰寒已抵至喉嚨,意識尚存的最後一刻眼前看到的是老莊冷漠得讓人心寒的神情。
暴雨來勢洶洶,劈裏嘩啦打在塵土中激起水花,雨水混合泥土形成一種奇異的清新。
小佩軟身倒下,老莊一把撈住她的屍首,以免發出動靜。
常年習慣性討好地揚起的唇角抿成冷峻的角度,他直起腰來,抬頭去看遠處漆黑的天宇。
靜默許久,終於還是以指做哨攏在嘴邊,朝預定的方向吹出行動的暗號。
小佩的屍體攤在雨水中,死不瞑目,臉上還帶著疑惑來不及驚惶的表情。
喉間的刀痕深入見骨,大量鮮血狂湧而出,在雨水的衝刷下彙成一灘血泊。
老莊低頭去瞧這個朝夕相處了數十年的老夥計,彎下腰來,伸手撫平她倔強張望的眼眸。
待暴風雨中壓抑著的殺氣越來越盛,上百個黑衣人即將趁著風雨急速趕來,眼看著就要破門而入。
老莊一把抱起小佩的屍首撞進廂房中,悲痛驚恐交加的神情顯露無疑,他將小佩擱置在地上,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老夫人,不好了,小佩遭黑衣人所害!”
眾人見此也是駭然一驚,薛楚涵和輕塵已經朝小佩撲去,苦痛道:“佩姨!怎麼會這樣……”
老莊眼角滲出熱淚,哀求道:“老夫人,門外還有上百個黑衣人虎視眈眈,老夫人……他們要什麼你就交出來罷……咱們真的不能再有人為此而犧牲了……老夫人……”
高老夫人定定地望著無辜死去的貼身奴婢,絕望地閉上了眼眸。
嘴裏卻喃喃道:“你懂甚麼,即便是我死……即便是我死也不能交給他們……”
輕塵同樣熱淚盈眶,伸手抹去佩姨沾在臉上的淩亂發絲和泥土。
薛楚涵失神地看著,眼光落在橫亙在佩姨脖頸上猙獰的刀傷上,又凝神去聽,果然有大批好手正迅速包圍他們所在的廂房。
思緒似乎在這一刻清晰了起來,薛楚涵寒聲質問道:“佩姨是你殺的。”
用的卻不是問句。
高老夫人猛然掙開雙眸,望向薛楚涵:“你說甚麼?”
“由午時的搏鬥得知佩姨身手不凡,等閑一兩個黑衣人都無法傷她,但她身上的傷口深刻見骨,乃是一刀致命,可見是近身肉搏才能準確以短刃割裂喉管,而隻有信賴的人才能接近她,並在她不設防備之下冒然行凶。”
輕塵顫抖地盯著老莊:“你是縹霧迷樓的人?昨夜出現在後院的人是你?”
事已至此。
也沒有再隱瞞的必要了。
老莊站起身來,一改頹唐懦弱之色,涼涼的眼神像是頭一次見薛楚涵似的重新打量他,冷冷道:“薛原之子果然不同凡響。”
複又回頭朝高老夫人道:“窮途末路你已避無可避,百裏雲溪,把弦月玉玦和秘鑰交出來。”
其餘諸位目瞪口呆,鍾灝結巴道:“弦月……玉玦?”
高老夫人哈哈大笑,一根九龍杖篤得地麵發顫,道:“不想你隱姓埋名數十年混跡我身邊,裝模作樣那麼久都不教人發覺,倒是我愚笨了。二十二年前你們都拿不到的東西,我老婆子倒要看看二十二年後你們黑衣人能有多少長進!”
餘音未落長杖已經轟然擊出。
老莊眼看著腳步未動,身形卻倏然平移了三分,長杖擦身拍過。
一擊不中,高老夫人回身以長杖劃了個奇異陣勢再度殺來。
老莊右腕反手作勢,格開長杖,暫避鋒芒,左手一把擒住長杖,順勢一牽,將高老夫人重心前傾。
薛楚涵眼看就要不好,拔出西夷劍便要上去援手。
這時大批黑衣人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