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遙的鍾樓在此刻敲響,宏亮的跨年鍾聲穿過廣闊的山林雪地變得澄澈幹淨。人群中爆發出陣陣喝彩聲,人人相互說著新一年的祝福,祈禱今年事事順遂,彼此如願安康。
鞭炮聲劈裏啪啦地在雪地上炸開,許多孩子頭上紮著紅繩鞭子,穿著簇新的衣裳,提著一手大紅燈籠興高采烈地嬉笑打鬧,在雪地裏滾做一團。
他們八人簇擁在篝火堆前,亮堂堂的火苗映在臉上盈盈發亮。
喝到興頭上滿麵通紅的高才進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胡言亂語地嘀咕著什麼,他們推搡著取笑他酒品差,仔細聽了才知道他口中嘟囔的原來是“年年有今日”的字眼兒。
季複明大喝一聲“好”,說著長身而起,給其他人空掉的杯中斟滿烈酒,道:“天大地大,我們能於茫茫人海當中相識相交實屬不易,小弟季複明首先敬各位,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其餘的人縱情笑著,齊聲應和,八個酒杯發出“砰”的一聲輕響撞在一起,人人飲盡此杯。
陳時謀又悠悠開口道:“不如咱們約定了每年這個時候大夥都聚一聚,共同守歲可好?”
眾人都覺得這個提議十分有意義,齊聲應了。
碧落笑道:“那敢情是好,以後咱們每一年都可以見麵了,務必風雨無阻,八個人,誰也不準缺席。”
陳時謀止不住笑了,道:“傻姑娘,以後哪能還是八個人呢?等過些時日,阿梁小高鍾灝幾個娶了媳婦兒,你們也生了孩兒,到時候我十個指頭數不過來,還得借你一邊手指來算數呢。”
碧落一聽不由得大窘,滿臉通紅地嗔道:“好啊陳老前輩,原來你是拐著彎兒取笑我呢!”
林全安有點尷尬地撓撓頭,勸道:“陳老前輩說的是實話沒錯……”
碧落簡直要羞愧而死,這個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榆木腦袋!
她回頭瞪他一眼,沒好氣地說:“你說的什麼話,要生你自己生去!”
說著捂著通紅的臉就跑到篝火堆另一旁的蘆葦叢裏去了。
林全安一愣,沒反應過來,自言自語道:“不是,我一個人怎麼生啊?”
眾人哄地一聲笑了。
看見這對配合默契的活寶,隻覺得林全安比從前笨了許多……卻也有趣了許多呢。
輕塵忍俊不禁,止不住地笑。
薛楚涵倒是走了神,方才聽了陳時謀的話他若有所思,順手摟過輕塵瘦削的肩,眼神裏仿佛有光,心裏已經開始默默盤算,日後他和輕塵有了孩兒到底會長得更像誰些。
單梁坐在大醉的高才進旁邊,隨著大夥淺淺地笑,視線越過橘色跳躍的火光,定格在輕塵緋紅的身影上,久久沉默,挪不開眼眸。
隆安四年的元月就這樣過去,十五元宵已過,節日的氣氛仍然熱烈不改,仿佛貧民百姓含辛茹苦熬一整年攢下的熱情與元氣,就是為了要在這個月中消耗完畢。
此時已是三月上旬,春華初上,萬物生長,草長鶯飛,一派生機勃勃的模樣,叫人心生喜愛。
然而不論這一個小城春節的氣氛再如何濃烈,外麵平靜了整整三個月的晉朝又起風了。
去年秋戰局受挫退入海島的逆賊孫恩死灰複燃,再度率信徒卷土重來,三番四次在會稽郡外進行小範圍騷擾,朝廷人心散渙,均對孫恩的頑強頭痛不已。
隻因碧落與單梁要回教中處理事務,故元月一過便早早啟程回昌乾派去了。林全安與碧落的關係在昌乾派中已是眾人皆知,碧落本因此受到過許多壓力,但她頑強的性子硬是抗了下來,到後麵連原本反對態度最為強硬的師母也開始妥協,慢慢接受了林全安。
旁人談得輕巧,期間如何困難地與身邊人對抗,在全體倒戈中還需要堅定自己的想法,個中滋味隻有當事人方能懂得。
林全安放心不下自家少主,本要同薛楚涵他們一齊,薛楚涵當然搖頭拒絕。
來到永寧縣兩個月有餘,他們的行蹤早已在街邊小巷,市井旮旯處傳遍了整個武林,因為深知暗地裏江湖中人對他們的盯梢從未鬆懈,所以他們也幹脆懶得隱藏行蹤,坦蕩蕩地展露人前,期間受到過數次許多自不量力武林遊兵散勇的挑釁和騷擾均被打退,此事揭過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