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說明一下，我之所以還能認出顏東，是因為他的臉依稀還可以辨認出原來的容貌。不過，那也隻是依稀辨認罷了。
我在照片中看過的顏東，雖然是個白發蒼蒼的六十八歲的老人，但眼神灼灼，顯得十分硬朗，全然不是現在看到的模樣。
眼前的顏東，滿臉皺紋，雙頰的皮膚耷拉下來，一直垂到下顎，好像與臉部肌肉完全剝離了，隨時都會掉下來。頭頂已完全禿了，卻看不見那種青灰色的頭皮，所有的毛孔裏都長滿了暗綠色的細密絨毛，看上去就像青苔。他的下眼皮也呈現出那種駭人的下垂壯，直露出粘連著血肉的眼窩，一雙眼睛布滿了血絲，直直的凸出來，瞳仁竟變成了一種異樣的慘綠色，眼神空洞、迷茫，仿佛人將垂死。
與他的容貌相比，他的身體所產生的異變更加詭異駭人。顏東赤著上身，下身穿一條黑色長褲，躺在浴缸裏，身體已完全浸沒在水中。雖然是在水中，但分明能看到，他的皮膚已發生了一種質變，每一寸皮膚都變得堅硬、幹皺，有如龜裂的土地般開裂、卷起，呈現出一種近乎泥土的黑褐色，簡直就像是樹皮。
最駭人的是，他的右臂齊肩而斷，斷臂處看不到一點血肉和骨茬，也沒有任何血絲和經絡，完全不像是一條被砍斷的手臂，倒更像是一段被截斷的木頭。在那平整的切口處，竟生出了三條青綠色的帶刺藤蔓，有如心跳般在浴缸裏一起一伏，仿佛在吸收水分。
若說現在的顏東還是個人，倒不如說更像是一株植物——人形植物！
“你們也看到我現在的樣子，所以很抱歉，我無法起身與二位握手了。”
說實話，就算顏東現在真的站起來，我也絕不會和他握手，誰又願意和這樣一具不人不鬼的東西握手？我定了定神，看到全身已高度植物化的顏東，不禁問道：“顏教授，難道……難道你也？”
“是的，藏先生，你沒有猜錯，我也注射了‘ccac’。從某種層麵上來說，現在的我已不能再算是人類，而是植物，一株依舊能動，能說話的植物。”
這是顏東第二次喚我“藏先生”，但我與他並未打過交道，可以說完全不認識，是以我又問道：“你認得我？”
顏東吃力的點了一下頭，這個小動作卻令他後頸脊椎並發出一連串機械化的響聲，聽起來有點像是少了潤滑液的齒輪。
“是的，藏先生，我若不認得你，又怎會向你發出請柬呢？”
這個結果我雖已猜到，但如今聽得顏東親口說出，心裏不免還是震動了一下：“你我既然素不相識，顏教授為何向我發出請柬？而且，還是參加他人醫學發布會的邀約。”
顏東笑了笑，微微掀動嘴唇，口中竟有一顆牙齒忽然鬆動掉落。這說明他體內的植物化仍在繼續，他卻不以為然，緩緩道：“馬建軍是個急功近利的人，當我告訴他我手上有‘ccac’這種神奇的藥物時，他差點向我下跪，我知道他一定會在發布會上展示‘ccac’的……”
我打斷了他的話頭，冷冷道：“你費盡心思引我去發布會，就是為了讓我知道有‘ccac’這種藥物的存在？”
顏東道：“是的。”
我不喜歡被人戲耍，更不喜歡被人牽著鼻子走。是以，聽到顏東這樣說，我心中大感不悅：“這麼說，‘ccac’是你交給馬建軍的？”
“是的。”
“為什麼要研製這種可怕的藥物，你的目的何在？”
顏東苦笑了一下：“藏先生，你實在太抬舉我了。我雖然是個小有名氣的植物學家和生物學家，自問還沒有能力研製出‘ccac’這種足可以改變細胞、替換細胞的藥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