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跟你玩,我老是輸。”一輸就要聽話,這個也不許做,那個也不許吃,太虧了。
“逃避有什麼用,你應該想辦法戰勝我啊。”律幸骰子玩的非常好,但是除了聶唯安,他從來不和別人賭。
說的好像她想的辦法還少似的,她鼓了鼓腮幫子,氣哼哼的說:“我早晚能贏你!”
十年後。
玲瓏坊已經恢複了昔年盛景,似乎世道越亂,賭博這個行當就越紅火。賭徒們是不關心世道和家國的,他們隻在乎今天又贏了多少錢。
越是這樣,楊璧桐就覺得自己離理想又遠了一步,再一步。他不明白,為什麼時間越久,他反而越來越難做到答應師父的事。
反而是慕容世家,已經漸漸被人遺忘。隨著時間的流逝,好多人都已經不知道賭王世家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叫做慕容世家。他們不知道那裏曾經出過三代賭王,他們為了賭博,付出了一生。可笑的是,他們卻知道曾經有個叫慕容淵的人,因為一己私欲,搞得賭徒人才凋零,高手寥寥。
每當聽到有人又在罵慕容淵,楊璧桐總會說上一句,那是我師父,慕容世家還有人在,我就是。他甚至給自己的兒子改了姓,姓慕容,名字叫沉年。
皇甫齡是沒有意見的,相伴多年,他們早已深刻的理解了彼此。她甚至沒有反對兒子也去做個賭徒,她明白楊璧桐的理想,總覺得即使他做不成,也還有兒子。隻有他們不放棄努力,這個圈子才有希望。到那時候,就不會再有人,像她哥哥和馮颯他們那樣枉死。
如今的楊璧桐已經不常賭了,他幾乎已經成了所有賭徒公認的無冕之王。這十年,除了遙不可及的理想,他隻剩一件事放不下,就是聶天青的下落。
聶大哥已經在江湖上消失了十五年,音信全無,生死不知。楊璧桐想盡了辦法,也找不到人。他跟律幸談過很多次,可對方就是一口咬定,聶天青就是去藏邊找藥了,為什麼不回來他也不知道。
這麼多年過去了,律幸仍然對楊璧桐很冷淡,不過他倒是很喜歡慕容沉年。這小子如今六歲了,又可愛又機靈,玩骰子幾乎和他當年一樣有天分,聶唯安也喜歡的不得了。據皇甫齡說,他長的驚人的像皇甫雋。
這天,律幸帶著小沉年玩骰子,他忽然皺著眉頭問:“哥哥,你為什麼不喜歡我爹呀?”
律幸叉著他腋下把他舉起來晃了晃,故作苦惱的說:“因為你爹總是追問一個我不想回答的問題。”
“那你為什麼不想回答啊?”
律幸沉默了半晌,才低聲說:“我怕他們知道了,會討厭我,怕你唯安姐姐會離開我。不過這是男子漢的秘密,你不可以說出去。”這個秘密壓在他心裏十數年,他也覺得很累。可是他不敢說,不知道今天怎麼就告訴這個小子了。
誰知慕容沉年眨了眨大眼睛,忽然說:“可是唯安姐姐說,她早就知道了。”
什麼?律幸驚的差點把他扔出去,然後風一樣的跑了。可惜聶唯安這會卻沒有空理他,今天她約了一位北方的高手對賭。
律幸在房間外等的心焦不已,壓抑多年的恐懼都在這一刻爆發了。唯安早就知道了,是真的嗎?她什麼時候知道的,為什麼不來找自己,又為什麼偏偏要在今天告訴沉年。她想做什麼,會不會悔婚,不和自己在一起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門開了。律幸突然有一種轉身逃跑的衝動,他不應該來,他應該繼續假裝不知道,這樣他們就還會好好地。
可惜還沒等跑出去,聶唯安就叫住了他:“喂,你跑什麼?”比起十年前,兩個人簡直是大反轉。律幸再也管不住她,反而被吃的死死的。她的性子越來越像聶天青,實在難搞的很。
“我,我想你贏了,應該馬上做些好吃的去慶祝一下,我這就去。”他說著又要跑。
聶唯安從後麵揪住了他的衣領,一路把他拖回了房間。
“是不是沉年找你了?”
他一聽,臉色立刻沉了下來,不知道該說什麼。
聶唯安上前,伸手把他那張冷俊的臉拉成大餅,然後才說,其實我也有個秘密沒有告訴你。律幸整個人都僵住了,呆呆的看著她。
“我爹送走我們的時候,就告訴我了。他說我娘的毒突然複發了,當年的解藥可能有問題。”其實從聶唯安出生,聶天青就知道,當年水色的解藥可能有問題,不然怎麼會影響孩子呢?
那時候他才明白水色的臨終遺言,究竟是什麼意思。她說,聶天青,你知道嗎,我恨你,到死都恨。
所以她給自己的解藥,根本不能解了冰逍身上的毒,隻能把毒性暫時壓下去,讓她看起來像個正常人。為的就是狠狠的報複自己,讓自己嚐一嚐得而複失的痛苦。
他用盡辦法,始終沒能治好冰逍。五年後,她身上的毒性再次複發,來勢洶洶。
律幸顫聲問:“你爹沒有告訴你,毒是誰下的,解藥又是誰給的?”
“是你娘。”
這三個字,徹底把律幸打入了地獄。他苦苦隱藏多年的秘密,沒想到唯安早就知道了。
兩個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血紅的殘陽從敞開的窗子照了進來,光輝溫柔又黯淡,似乎暗示著兩個人的感情已經走到了盡頭。
“唯安,你是不是恨我?”
“那你恨不恨我爹啊?”
“以前恨過,恨不得他死,不過現在不恨了。”他微微低下頭,回避聶唯安的目光,笑的有點苦澀。
聶唯安笑眯眯的問:“那為什麼啊?”
他又沉默了很久,才抬起頭說:“因為我愛你……很愛。”
聶唯安拉起他的手,笑的很溫柔:“我不恨你娘,我爹說了,當年是他不對,欠人家的總要還。不管恩怨對錯,都已經是上一輩的事了,沒有必要讓我們背負。”
律幸憐惜地撫摸著她帶著涼意的臉頰,聶天青和他娘的本事,他全都會。可是這麼多年下來,依然沒有調理好唯安的身體。
如果他娘當年知道,自己會這麼喜歡唯安,還會不會給假解藥呢?雖然報複了聶天青,終究也報應在了自己身上。
“唯安,我真的不知道,你爹和你娘去了哪裏。”
聶唯安看著窗外的夕陽,笑了笑:“不是去了藏邊找藥嗎,不要告訴楊叔叔了,就讓他留個念想吧。知不知道我為什麼現在才找你說這件事?”
他搖了搖頭。
“我們就快結婚了,我不希望你心裏有包袱。過了這麼多年,你應該已經體會到了,恨一個人沒有愛一個人快樂。他們遭受的痛苦和折磨,不是我們相互仇視的理由。我爹欠你娘的,你娘欠我的,都應該在我們兩個身上,得到圓滿。”
律幸將她緊緊擁在懷裏,點了點頭。
往昔的痛苦盡數融在殘陽的餘暉裏,它終將被寬廣的群山湮沒。恨會在明日的朝陽裏獲得新生,以愛的根芽蓬勃生長,長久地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