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3)

漢紀七太宗孝文皇帝下前十一年(壬申、前169)

漢紀七漢文帝前十一年(壬申,公元前169年)

冬,十一月,上行幸代;春,正月,自代還。

冬季,十一月,文帝巡行代國;春季,正月,文帝自代國返回長安。

夏,六月,梁懷王揖薨,無子。賈誼複上疏曰:“陛下即不定製,如今之勢,不過一傳、再傳,諸侯猶且人恣而不製,豪植而大強,漢法不得行矣。陛下所以為藩捍及皇太子之所恃者,唯淮陽、代二國耳。代,北邊匈奴,與強敵為鄰,能自完則足矣;而淮陽之比大諸侯,廑如黑子之著麵,適足以餌大國,而不足以有所禁禦。方今製在陛下;製國而令子適足以為餌,豈可謂工哉!臣之愚計,願舉淮南地以益淮陽,而為梁王立後,割淮陽北邊二、三列城與東郡以益梁。不可者,可徙代王而都睢陽。梁起於新而北著之河,淮陽包陳而南之江,則大諸侯之有異心者破膽而不敢謀。梁足以捍齊、趙,淮陽足以禁吳、楚,陛下高枕,終無山東之憂矣,此二世之利也。當今恬然,適遇諸侯之皆少;數歲之後,陛下且見之矣。夫秦日夜苦心勞力以除六國之禍;今陛下力製天下,頤指如意,高拱以成六國之禍,難以言智。敬身無事,畜亂,宿禍,孰視而不定;萬年之後,傳之老母、弱子,將使不寧,不可謂仁。”帝於是從誼計,徙淮陽王武為梁王,北界泰山,西至高陽,得大縣四十餘城。後歲餘,賈誼亦死,死時年三十三矣。

夏季,六月,梁懷王劉揖去世,他沒有兒子。賈誼再次上疏說:“陛下如果不確立製度,從如今的趨勢來看,封國不過傳了一代或者兩代,諸侯尚且自行其事不受朝廷節製,再擴張強大,朝廷的法度就沒有辦法實行了。陛下當做屏障和皇太子所能仗恃的,隻有淮陽國、代國兩個封國罷了。代國,北部與匈奴相接,與強敵為鄰,能自我保全就足夠了;淮陽國與那些強大的諸侯國相比,僅僅像一個黑痣附著在臉上一樣,它恰恰隻能誘發大國吞並的欲望,而無力對大國有所牽製。現在權在陛下手中;封立王國卻使自已兒子的封國小得隻能做被人吞並的誘餌,怎能說設計得好呢!我有個愚笨的計謀,請皇帝把原屬淮南國的封地,全劃歸淮陽國,使淮陽國增大,並且為梁王立繼承人,把淮陽北邊的兩三個城和東郡劃歸梁國,以擴大梁國的封地。如果不妥,可以把代王改封為梁王,而以睢陽為都城。梁國封地起於新而北麵直達黃河,淮陽國的封地囊括了原來陳國的全境並且南部直達長江,那麼其他大諸侯國有二心的,也膽戰心驚不敢圖謀反叛朝廷了。梁國足以阻止齊國和趙國,淮陽國足以禁製吳國和楚國,陛下可以墊高枕頭安睡,再沒有對崤山以東的憂慮了。這可使兩代君主安享太平。現在安然無事,是因為恰巧諸侯王都還年幼,幾年之後,陛下就會看見諸侯王帶來的危機了。秦始皇日日夜夜苦心勞力以鏟除六國之禍;而現在陛下牢牢地控製著天下,一舉一動都能如意,卻高拱兩手安坐,造成新的六國之禍,就難說您有智謀。即便是終您一生太平無事,但卻留下了禍亂的根源,對這些危機早就看到了卻不去解決,待您百年之後,把危機留給了年邁的老母,幼稚的弱子,使他們不得安寧,不能說您是仁者。”文帝於是采納了賈誼的計策,把淮陽王劉武改封為梁王,梁國封地北以泰山為界,西至高陽,共有大縣四十多個。又過了一年多,賈誼死去了,死時年僅三十三歲。

徙城陽王喜為淮南王。

文帝改封城陽王劉喜為淮南王。

匈奴寇狄道。

匈奴侵犯狄道。

時匈奴數為邊患,太子家令潁川晁錯上言兵事曰:“兵法》曰:‘有必勝之將,無必勝之民。’繇此觀之,安邊境,立功名,在於良將,不可不擇也。”

當時,匈奴經常挑起邊境戰爭,太子家令潁川人晁錯向文帝上書,談論戰爭問題說:《兵法》說:‘有戰無不勝的將軍,沒有戰無不勝的民眾。’由此看來,安定邊境,建立功名,關鍵在於良將,不可不慎重地選擇良將。

臣又聞:用兵臨戰合刃之急者三:一曰得地形,二曰卒服習,三曰器用利。兵法,步兵、車騎、弓弩、長戟、矛鋌、劍之地,各有所宜;不得其宜者,或十不當一。士不選煉,卒不服習,起居不精,動靜不集,趨利弗及,避難不畢,前擊後解,與金鼓之指相失,此不習勒卒之過也,百不當十。兵不完利崐,與空手同;甲不堅密,與袒裼同;弩不可以及遠,與短兵同;射不能中,與無矢同;中不能入,與無鏃同;此將不省兵之禍也,五不當一。故《兵法》曰:‘器械不利,以其卒予敵也;卒不可用,以其將予敵也;將不知兵,以其主予敵也;君不擇將,以其國予敵也。’四者,兵之至要也。

臣又聽說:在戰場上與敵人交鋒,有三件最重要的事情:一是占據有利地形,二是士兵訓練有素,三是武器精良。按照《兵法》所說,步兵、車騎兵、弓弩、長戟、矛鋌、劍盾等不同的兵種和武器,分別適用於不同的地形,各有所長;如果戰場地形不利於發揮軍隊和武器的長處,就可能出現十個士兵不如一個士兵的情況。士兵不經過挑選,軍隊缺乏訓練、起居管理混亂,動靜不一致,勝利進攻時跟不上,退避危難時不能一致行動,前軍已經刀兵相接,後軍卻仍鬆鬆垮垮,士兵不能隨著鳴金擊鼓進退,這是不訓練軍隊的錯誤,這樣的軍隊,一百個人不抵十個用。士兵手中的兵器不齊備不鋒利,與徒手作戰一樣;將士身上的盔甲不堅固,與脫衣露體一樣;弩箭射不到遠處,與短兵器一樣;射不中目標,與沒有箭一樣;箭雖然射中目標卻射不進敵人身體,就與沒有箭頭一樣。這是將領不檢查武器導致的禍患,這樣的軍隊,五個人不抵一個用。所以《兵法》說:‘器械不鋒利,是把士卒奉送給敵人;士卒不聽號令,是把統兵將領奉送給敵人;將領不懂兵法,是把他的君主奉送給敵人;君主不精心選擇將領,是把國家奉送給敵人。’這四點,是用兵最重要的關鍵。

臣又聞:小大異形,強弱異勢,險易異備。夫卑身以事強,小國之形也;合小以攻大,敵國之形也;以蠻夷攻蠻夷,中國之形也。今匈奴地形、技藝與中國異:上下山阪,出入溪澗,中國之馬弗與也;險道傾仄,且馳且射,中國之騎弗與也;風雨罷勞,饑渴不困,中國之人弗與也;此匈奴之長技也。若夫平原、易地,輕車、突騎,則匈奴之眾易橈亂也;勁弩、長戟,射疏、及遠,則匈奴之弓弗能格也;堅甲、利刃,長短相雜,遊弩往來,什伍俱前,則匈奴之兵弗能當也;材官騶發,矢道同的,則匈奴之革笥、木薦弗能支也;下馬地鬥,劍戟相接,去就相薄,則匈奴之足弗能給也;此中國之長技也。以此觀之:匈奴之長技三,中國之長技五;陛下又興數十萬之眾以誅數萬之匈奴,眾寡之計,以一擊十之術也。

臣又聽說:在用兵時,依據交戰雙方國家大小不同、強弱不同和戰場地形險峻平緩的不同,應采取不同的對策。自我貶抑,去侍奉大國,這是小國應采取的方法;如果與敵方不分強弱,就應聯合其他小國對敵作戰;利用蠻夷部族去進攻蠻夷部族,這是中原王朝應該采取的戰略。現在匈奴的地形、軍事技術與中原有很大不同:奔馳於山上山下,出入於山澗溪流,中原的馬匹不如匈奴;在危險的道路上,一邊策馬奔馳一邊射擊,中原的騎射技術不如匈奴;不畏風雨疲勞,不怕饑渴,中原將士不如匈奴人;這是匈奴的優勢。如果到了平原、地勢平緩的地方,漢軍使用輕車和驍勇的騎兵精銳,那麼匈奴的軍隊就很容易被打亂;漢軍使用強勁的弓弩和長戟,箭能射得很遠,長戟也能遠距離殺敵,那麼匈奴的小弓就無法抵禦;漢軍身穿堅實的鎧甲,手中有鋒利的武器,長兵器與短兵器配合使用,弓箭手機動出擊,兵按什伍編製統一進攻,匈奴的軍隊就不能抵擋;有勇力的弓箭手,以特製的好箭射向同一個目標,匈奴用皮革和木材製造的防禦武器就會失效;下馬在平地作戰,劍戟交鋒,近身搏鬥,匈奴人的腳力就不如漢軍;這是中原的軍事優勢。由此看來:匈奴有三項優勢,漢軍有五項優勢;陛下又動用了數十萬軍隊,去攻伐隻有數萬軍隊的匈奴,從兵員數量計算,這是以一擊十的戰術。

雖然,兵,凶器,戰,危事也;故以大為小,以強為弱,在俯仰之間耳。夫以人之死爭勝,跌而不振,則悔之無及也;帝王之道,出於萬全。今降胡、義渠、蠻夷之屬來歸誼者,其眾數千,飲食、長技與匈奴同。賜之堅甲、絮衣、勁弓、利矢,益以邊郡之良騎,令明將能知其習俗、和輯其心者,以陛下之明約將之。即有險阻,以此當之;平地通道,則以輕車、材官製之;兩軍相為表裏,各用其長技,衡加之以眾,此萬全之術也。

“盡管如此,刀兵是不祥之物,戰爭是凶險之事;由大變小,由強變弱,瞬息之間就會發生。用人的生死去決勝負,失利就難以重振國威,後悔都來不及了。英明的君主在決策時,應立足於萬無一失。現在已歸降朝廷的胡人、義渠、蠻夷等,部眾達數千人,他們的飲食習俗、善於騎射的特長,都與匈奴一樣。賜給他們堅固的鎧甲、綿衣、強勁的弓,鋒利的箭,再加上邊境各郡的精崐銳騎兵,起用通曉兵法並了解蠻夷部族風俗習慣,能籠絡其人心的將領,用陛下明確的約定統率他們。如果遇到險阻,就讓這些人衝鋒陷陣;在寬闊的平野,就用戰車、步兵去製服敵人;兩支軍隊互為表裏,各自發揮他們的優勢,再加上以眾擊寡,這是萬無一失的戰略。”

帝嘉之,賜錯書,寵答焉。

文帝很讚賞他的意見,賜給晁錯一封複信,以表示寵信。

錯又上言曰臣聞秦起兵而攻胡、粵者,非以衛邊地而救民死也,貪戾而欲廣大也,故功未立而天下亂。且夫起兵而不知其勢,戰則為人禽,屯則卒積死。夫胡、貉之人,其性耐寒;揚、粵之人,其性耐暑。秦之戍卒不耐其水土,戍者死於邊,輸者僨於道。秦民見行,如往棄市,因以謫發之,名曰:‘謫戍’;先發吏有謫及贅婿、賈人,後以嚐有市籍者,又後以大父母、父母嚐有市籍者,後入閭取其左。發之不順,行者憤怨,有萬死之害而亡銖兩之報,死事之後,不得一算之複,天下明知禍烈及已也;陳勝行戍,至於大澤,為天下先倡,天下從之如流水者,秦以威劫而行之之敝也。

晁錯再一次上書說:臣聽說秦起兵攻打匈奴和百越,不是為了保衛邊境安寧、防止人民死於戰爭,而是殘暴貪婪,要想擴大它的疆域,所以,功業沒有建立,天下已經大亂。而且如果用兵而不了解敵人的虛實強弱,進攻就會被敵人所俘虜,屯守就會被敵人所困死。北方的胡人和貉人,生性耐寒;南方揚、粵一帶的人,生性耐暑。秦朝的戍卒不服南北兩地的水土,戍守邊疆的死在邊境,輸送給養的死於路上。秦朝百姓被征發當兵,就如同去刑場被處死,於是秦王朝就征發犯罪的人去戍邊,稱作‘謫戍’。先是征發犯罪的官吏以及贅婿和商人充軍,後來又擴大到曾有市籍經過商的人,然後又擴大到祖父母、父母曾有市籍經過商的人,最後強迫居住於閭左按規定不負擔兵役的人,也去當兵。胡亂征發,被強迫當兵的人都心懷憤恨,他們遭受必死無疑的厄運,朝廷卻不給以絲毫的報償,死於戰場,他們的家屬得不到國家免收一算賦稅的回報,天下人都清楚地知道秦的暴政禍及自己。陳勝前去戍邊,來到達大澤鄉,首先為天下人做出了反秦的表率。天下人響應陳勝,如同流水下泄勢不可擋,這是秦以嚴威強製征兵的惡果。

胡人衣食之業,不著於地,其勢易以擾亂邊境,往來轉徙,時至時去;此胡人之生業,而中國之所以離南畝也。今胡人數轉牧、行獵於塞下,以候備塞之卒,卒少則入。陛下不救,則邊民絕望而有降敵之心;救之,少發則不足,多發,遠縣才至,則胡又已去。聚而不罷,為費甚大;罷之,則胡複入。如此連年,則中國貧苦而民不安矣。陛下幸憂邊境,遣將吏發卒以治塞,甚大惠也。然今遠方之卒守塞,一歲而更,不知胡人之能。不如選常居者家室田作,且以備之,以便為之高城深塹;要害之處,通川之道,調立城邑,毋下千家。先為室屋,具田器,乃募民,免罪,拜爵,複其家,予冬夏衣、稟食,能自給而止。塞下之民,祿利不厚,不可使久居危難之地。胡人入驅而能止其所驅者,以其半予之,縣官為贖。其民如是,則邑裏相救助,赴胡不避死。非以德上也,欲全親戚而利其財也;此與東方之戍卒不習地勢而心畏胡者功相萬也。以陛下之時,徙民實邊,使遠方無屯戍之事;塞下之民,父子相保,無係虜之患;利施後世,名稱聖明,其與秦之行怨民,相去遠矣。

“匈奴人的衣食來源,不依靠土地,所以經常擾亂邊境,往來轉移,有時入侵,有時撤走;這是匈奴人的謀生之業,卻使中原漢人離開了農田。現在匈奴人經常在邊界一帶放牧、打獵,察看漢軍守邊士兵的狀況,發現漢軍人少,就會入侵。如果陛下不發兵救援,邊境百姓不能指望朝廷的救兵,就會萌發投降敵人的念頭;如果陛下發兵救援,發兵太少就不起作用,多發援兵,來自於遠方的各縣援兵剛剛到達,匈奴軍隊又已撤走了。不撤走聚集在邊境的大量軍隊,軍費開支太大;撤走援兵,匈奴人又乘虛而入。這樣連年折騰,那麼中原地區就會陷入貧困,百姓無法安居樂業了。幸得陛下擔憂邊境問題,派遣將吏發兵加強邊塞防務,這是對邊境百姓的很大恩惠。但是現在遠方的士兵駐防邊塞,一年輪換一批,不了解匈奴人的本領。不如選常居的人在邊境安家從事農耕生產,並且用於防禦匈奴入侵,利用有利地勢建成高城深溝;在戰略要地、交通要道,規劃建立城鎮,規模不小於千戶人口。官府先在城中修建房屋,準備農具,再召募百姓來邊城居住,赦免罪名,賞給爵位,免除應募者全家的賦稅勞役,並向他們提供冬夏季衣服和糧食,直到他們能生產自足時為止。如果崐不給邊塞民眾優厚的利祿,就無法使他們長期定居在這片危險困苦的土地上。匈奴入侵,有人能從匈奴手中奪回所掠財物,就把其中的一半給他,由官府為他贖買。邊塞的百姓得到這樣的待遇,就會鄰裏街坊相互救援幫助,冒死與匈奴搏鬥。他們這樣做,並不是對皇帝感恩戴德想有所報答,而是要想保全親戚鄰居,貪戀財產;與那些不了解本地地形並且對匈奴心懷畏懼的東方戍卒相比,他們防禦匈奴的功效要高出一萬倍。在陛下當政之時,遷徙百姓以充實邊防,使遠方沒有屯戍邊境的徭役;而邊塞的居民,父子相互保護,免受被匈奴俘虜的苦難;陛下這樣做,利益傳到後世,得到聖明的名聲,這與秦征發滿懷怨恨的百姓去戍守邊疆,是不能相比的。”

上從其言,募民徙塞下。

文帝采納晁錯的建議,招募百姓遷往邊塞定居。

錯複言:陛下幸募民徒以實塞下,使屯戍之事益省,輸將之費益寡,甚大惠也。下吏誠能稱厚惠,奉明法,存恤所徙之老弱,善遇其壯士,各輯其心而勿侵刻,使先至者安樂而不思故鄉,則貧民相募而勸往矣。臣聞古之徙民者,相其陰陽之和,嚐其水泉之味,然後營邑、立城,製裏、割宅,先為築室家,置器物焉,民至有所居,作有所用。此民所以輕去故鄉而勸之新邑也。為置醫、巫以救疾病,以修祭祀,男女有昏,生死相恤,墳墓相從,種樹畜長,室屋完安。此所以使民樂其處而有長居之心也。

晁錯再次上書說:陛下召募遷徙的百姓以充實邊塞,使屯戍的徭役越發減省,運輸費用更加減少,這是對百姓很大的恩惠。下級官吏的表現如果真能與陛下對百姓的厚惠相稱,遵奉陛下的法令,對遷來的應募百姓,照顧其中的老弱,厚待其中的壯士,爭取他們的擁護而不去欺淩他們,使先來的人安居樂業而不思念自己的故鄉,那麼貧民就會感到羨慕,相互勸勉前往邊塞了。臣聽說古代明君遷徙百姓,要先察看當地是否陰陽調和,品嚐水泉是否甘美可口,然後再營造集鎮、修築城池,設計鄉裏、劃分住宅地,先為百姓修築房屋,配置器物,百姓到達後有可居住的房屋,有可使用的器物。這正是百姓不留戀故鄉而相互勉勵遷往新居的原因。官府在遷徙的新居住區設置醫生、巫神,為百姓醫治疾病,主持祭祀。百姓得以男女婚配,生老病死相互照顧,墳墓相互依靠,栽種樹木,喂養六畜,屋房完備安全。這樣做正是為了讓百姓樂於長期定居此地。

臣又聞古之製邊縣以備敵也,使五家為伍,伍有長,十長一裏,裏有假士,四裏一連,連有假五百,十連一邑,邑有假候,皆擇其邑之賢材有護、習地形、知民心者;居則習民於射法,出則教民於應敵。故卒伍成於內,則軍政定於外。服習以成,勿令遷徙,幼則同遊,長則共事。夜戰聲相知,則足以相救;晝戰目相見,則足以相識;歡愛之心,足以相死。如此而勸以厚賞,威以重罰,則前死不還踵矣。所徙之民非壯有材者,但費衣糧,不可用也;雖有材力,不得良吏,猶亡功也。

臣又聽說古代明君為了防禦敵人入侵,在沿邊境的各縣創設如下建製:每五家為一伍,設置伍長;每十個伍的民戶為一裏,裏設置有假士;每四裏為一連,連有假五百;每十連為一邑,邑設置假候,都選擇邑中賢才裏有保護能力、熟悉地形、了解民心的人擔任這些職務;安居本地就教民眾學習射箭,出臨邊境就教民眾學習防禦敵人。軍事編製形成於內,軍事政令就能在外有效地發揮作用。百姓訓練有素,不許他們隨便遷移,年幼時一同玩樂,成年後共事。夜間戰鬥,隻要聽到聲音就能互相了解,足以相互救援;白天作戰,隻要看見,就足以相互識別;友愛之心,足以使他們生死與共。在此基礎上,朝廷再以厚賞獎勵,以重罰威逼,百姓就會前仆後繼,勇往直前了。所遷徙的百姓如果不是強壯有力的人,隻能虛耗衣服糧食,不能用於充實邊防;百姓雖然強壯有力,但如果沒有好官去治理,也不會有功效。

陛下絕匈奴不與和親,臣竊意其冬來南也;壹大治,則終身創矣。欲立威者,始於折膠;來而不能困,使得氣去,後未易服也。

“陛下拒絕與匈奴和親,我私下估計他們冬季會向南進犯;邊境一旦大治,就可以重創匈奴,使他們終身不振恢複不了元氣。如果想樹立漢朝廷的威名,就應該在秋季匈奴剛縱兵入侵時就給以痛擊;假若匈奴來犯而不能打敗他們,使他們得誌而去,以後就不容易降服了。”

錯為人峭直刻深,以其辯得幸太子,太子家號曰“智囊”。晁錯為人剛直而又嚴峻苛刻,因辯才而得到太子的寵信,太子家裏稱他為“智囊”。

十二年(癸酉、前168)

前十二年(癸酉,公元前168年)

冬,十二月,河決酸棗,東潰金堤、東郡;大興卒塞之。

冬季,十二月,黃河在酸棗縣決口,向東衝潰了金堤,淹沒東郡;朝廷大量征發士卒堵塞決口。

春,三月,除關,無用傳。

春季,三月,朝廷宣布廢止關隘檢查製度,吏民出行不必帶證明身份的符傳。

晁錯言於上曰:聖王在上而民不凍饑者,非能耕而食之,織而衣之也,為開其資財之道也。故堯有九年之水,湯有七年之旱,而國亡捐瘠者,以畜積多而備先具也。今海內為一,土地人民之眾不減湯、禹,加以無天災數年之水旱,而畜積未及者,何也?地有遺利,民有餘力;生穀之土夫盡墾,山澤之利未盡出,遊食之民未盡歸農也。

晁錯對文帝說:英明的君主在位,百姓不受饑寒的折磨,這並不是君主能親自耕作供給百姓食物,親自織布為百姓做衣服,而是君主為百姓開辟了生財之路。所以堯遇到九年的大澇災,商湯七年的大旱災,而全國並沒有被拋棄的病餓者,其原因就在蓄積多而預先做了充分的準備。現在海內大一統,土地之廣、人口之眾,不亞於商湯和夏禹時代,再加上沒有持續幾年的旱澇天災,但蓄積卻沒有那時多,原因何在?是因為土地還有餘力沒有利用,百姓還有餘力沒有發揮;可生長穀物的土地還沒有全部開墾,山林川澤的財富還沒有全部開發,不從事生產而消耗糧食的遊民還沒有全部回歸農業生產。

夫寒之於衣,不待輕暖;饑之於食,不待甘旨;饑寒至身,不顧廉恥。人情,一日不再食則饑,終歲不製衣則寒。夫腹饑不得食,膚寒不得衣,雖慈父不能保其子,君安能以有其民哉!明主知其然也,故務民於農桑,薄賦斂,廣畜積,以實倉廩,備水旱,故民可得而有也。民者,在上所以牧之;民之趨利,如水走下,四方無擇也。

嚴寒之時人們急需衣服,不求輕暖,能禦寒就穿;饑餓時急需食品,不求香甜可口,能充饑就吃。饑寒臨身,人們顧不得講究廉恥。人之常情,一天不吃兩餐就會挨餓,一年不做衣服就會挨凍。如果腹中饑餓卻得不到食物,肌膚寒冷卻得不到衣服,即便是慈父也不能保有他的兒子,君主怎麼能夠控製住他的百姓呢!英明的君主知道這個道理,所以引導百姓從事農桑耕織,少收賦稅,多搞蓄積,用來充實府庫,防備旱澇災害,所以才能穩定對百姓的統治。百姓的善惡,就看君主如何去誘導、統治他們;百姓追求財利,就如同水隻會向下流而不選擇方向一樣。

夫珠、玉、金、銀,饑不可食,寒不可衣;然而眾貴之者,以上用之故也。其為物輕微易藏,在於把握,可以周海內而無饑寒之患。此令臣輕背其主而民易去其鄉,盜賊有所勸,亡逃者得輕資也。粟、米、布、帛,生於地,長於時,聚於力,非可一日成也;數石之重,中人弗勝,不為奸邪所利,一日弗得而饑寒至。是故明君貴五穀而賤金玉。

珠、玉、金、銀等物品,餓的時候不能吃,冷的時候不能穿;但是大家都把它們視為珍寶,原因就在於君主使用它們。這些東西輕又小便於收藏,隻要拿著握於手掌中的那麼一點,就可以周遊天下而不受饑寒之苦。這可以使臣子輕易地背叛他的君主,使百姓輕易地離開故鄉,刺激了盜賊的貪欲,使逃亡者得到輕便的資財。粟、米、布、帛等物,產於土地,按時成長,投入很多人力,不是一天就可以生產出來的;重達數石的粟、米、布、帛,價值有限,一個體力中等的人卻已無法搬運,它不會成為資賊劫奪的目標,但人們一天得不到它們,就得忍受饑寒。所以英明的君主看重五穀而輕視金玉。

今農夫五口之家,其服役者不下二人,其能耕者不過百畝,百畝之收不過百石。春耕,夏耘,秋獲,冬藏,伐薪樵,治官府,給繇役;春不得避風塵,夏不得避暑熱,秋不得避陰雨,冬不得避寒凍,四時之間無日休息;又私自送往迎來、吊死問疾、養孤長幼在其中。勤苦如此,尚複被水旱之災,急政暴賦,賦斂不時,朝令而暮改。有者半賈而賣,無者取倍稱之息,於是有賣田宅,鬻妻子以償責者矣。而商賈,大者積貯倍息,小者坐列販賣,操其奇贏,日遊崐都市,乘上之急,所賣必倍。故其男不耕耘,女不蠶織,衣必文采,食必粱肉;無農夫之苦,有仟伯之得。因其富厚,交通王侯,力過吏勢,以利相傾;千裏遊敖,冠蓋相望,乘堅、策肥,履絲、曳縞。此商人所以兼並農人,農人所以流亡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