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紀十七中宗孝宣帝上之下地節三年(甲寅、前67)
漢紀十七漢宣帝地節三年(甲寅,公元前67年)
春,三月,詔曰:“蓋聞有功不賞,有罪不誅,雖唐、虞不能化天下。今膠東相王成,勞來不怠,流民自占八萬餘口,治有異等之效。其賜成爵關內侯,秩中二千石。”未及征用,會病卒官。後詔使丞相、禦史問郡、國上計長史、守丞以政令得失。或對言:“前膠東相成偽自增加以蒙顯賞。是後俗吏多為虛名。”雲。
春季,三月,漢宣帝頒布詔書說:“人們常聽說,如果有功不賞,有罪不罰,既使是唐堯、虞舜也無法將天下治理好。如今膠東國丞相王成,工作勤奮,當地申報戶籍定居的流民達八萬餘人,治理成效為特等。賜王成關內侯爵位,並將其官階提高到中二千石。”還沒等到朝廷自行征召任用,王成就因病死於任上。後來,漢宣帝命丞相、禦史向各郡、國來朝廷呈送財政、戶籍薄冊的長史、守丞等官員詢問朝廷政令的得失,有人提出:“前膠東國丞相王成自己虛報流民申報戶籍的人數,以獲得朝廷的表彰和重賞,從那以後,很多庸碌無能的官吏都靠虛假的成績來騙取名譽。”
夏,四月,戊申,立子為皇太子,以丙吉為太傅,太中大夫疏廣為少傅。封太子外祖父許廣漢為平恩侯。又封霍光兄孫中郎將雲為冠陽侯。
夏季,四月戊申(二十二日),漢宣帝立兒子劉為皇太子,任命丙吉為太傅,太中大夫疏廣為少傅。又封太子劉的外祖父許廣漢為平恩侯,霍光的侄孫中郎將霍雲為冠陽侯。
霍顯聞立太子,怒恚不食,歐血,曰:“此乃民間時子,安得立!即後有子,反為王邪?”複教皇後令毒太子。皇後數召太子賜食,保、阿輒先嚐之;後挾毒不得行。
霍光的妻子霍顯聽說劉被立為太子,氣得飯也吃不下,並吐了血,說:“劉是皇上為平民時生的兒子,怎能被立為皇太子!如果將來皇後生了兒子,反倒隻能作諸侯王嗎?”於是霍顯又教皇後霍成君毒死皇太子。皇後幾次召太子前來,賜給食物,但太子的保姆和奶媽總是先嚐過之後再讓太子吃,皇後拿著毒藥,卻無從下手。
五月,甲申,丞相賢以老病乞骸骨;賜黃金百斤、安車、駟馬,罷就第。丞相致仕自賢始。
五月甲申(二十九日),丞相韋賢因年老多病,請求退休。漢宣帝賜給他黃金一百斤和一輛由四匹馬拉的、可以坐乘的安車,允許他辭官回家。丞相退休,自韋賢開始。
六月,壬辰,以魏相為丞相。辛醜,丙吉為禦史大夫,疏廣為太子太傅,廣兄子受為少傅。
六月壬辰(初七),漢宣帝任命魏相為丞相。辛醜(十六日),任命丙吉為禦史大夫,疏廣為太子太傅,疏廣兄長的兒子疏受為少傅。
太子外祖父平恩侯許伯,以為太子少,白使其弟中郎將舜監護太子家。上以問廣,廣對曰:“太子,國儲副君,師友必於天下英俊,不宜獨親外家許氏。且太子自有太傅、少傅,官屬已備,今複使舜護太子家,示陋,非所以廣太子德於天下也。”上善其言,以語魏相,相免冠謝曰:“此非臣等所能及。”廣由是見器重。
太子劉的外祖父平恩侯許廣漢,因為太子年紀幼小,便向漢宣帝建議,讓自己的弟弟中郎將許舜監護太子家。漢宣帝詢問疏廣對此事的看法,疏廣說:“太子是國家的儲君,其師、友必須由天下的優秀人才來充任,不應隻與其外祖父許氏一家親密。況且太子自有太傅、少傅,官屬已經齊備,而今再讓許舜監護太子家,將使人感到淺陋狹隘,不是向天下傳揚太子品德的好辦法。”漢宣帝認為疏廣的話很有道理,便將此語轉告丞相魏相,魏相摘下帽子,謝罪說:“這種高超的見識是我等所不及的。”疏廣因此受到漢宣帝的器重。
京師大雨雹,大行丞東海蕭望之上疏,言大臣任政,一姓專權之所致。上素聞望之名,拜為謁者。時上博延賢俊,民多上書言便宜,輒下望之問狀;高者請丞相、禦史、次者中二千石試事,滿歲以狀聞;下者報聞,罷。所白處奏皆可。
京師長安下了一場大冰雹,大行丞東海人蕭望之向漢宣帝上了一道奏章,認為這場雹災是由於朝政大事都由大臣把持,一姓人專權而招致上天警告。漢宣帝早就聽說過蕭望之的大名,於是任命他擔任謁者。當時,漢宣帝正廣泛延攬賢能才俊之人,很多百姓上書朝廷提建議。漢宣帝總是將百姓的上書交給蕭望之審查,才能高的,請丞相、禦史試用,稍次的交給中二千石官員試用,滿一年後,將試用情況奏聞朝廷;才能低的,則奏報皇帝,遣送回鄉。蕭望之提出的處理意見,都正合漢宣帝的心意,所以一律批準。
冬,十月,詔曰:“乃者九月壬申地震,朕甚懼焉。有能箴朕過失,及賢良方正直言極諫之士,以匡朕之不逮,毋諱有司!朕既不德,不能附遠,是以邊境屯戍未息。今複飭兵重屯,久勞百姓,非所以綏天下也。其罷車騎將軍、右將軍屯兵!”又詔:“池未禦幸者,假與貧民。郡國宮館勿複修治。流民還歸者,假公田,貸種食,且勿算事。”
冬季,十月,漢宣帝頒布詔書說:“先前在九月壬申(十九日)發生的地震,使朕非常恐懼。如有能指出朕的過失,以及各郡、國舉薦的‘賢良方正’和‘直言極諫’之士,要匡正朕的失誤,對有關高級官員的錯誤也不必回避!由於朕的品德不足,不能使遠方的蠻族歸附,因而邊境的屯戍事務一直不能結束。如今又調兵增加邊塞屯戍力量,使百姓長期勞苦不止,不利於天下的安定。解散車騎將軍張安世、右將軍霍禹所屬的兩支屯戍部隊!”又下詔命令:“將未使用過的皇家池塘和禁苑借給貧苦百姓,讓他們在其中從事生產活動。各郡、國的宮室、別館,不要再進行修繕。返回原籍的流民,由官府借給公田,貸給種子、糧食,免除他們的財產稅和徭役。”
霍氏驕侈縱橫。太夫人顯,廣治第室,作乘輿輦,加畫,繡馮,黃金塗;韋絮薦輪,侍婢以五采絲挽顯遊戲第中;與監奴馮子都亂。而禹、山亦並繕治第宅,走馬馳逐平樂館。雲當朝請,數稱病私出,多從賓客,張圍獵黃山苑中,使倉頭奴上朝謁,莫敢譴者。顯及諸女晝夜出入長信宮殿中,亡期度。
霍氏一家在朝中勢力強大,驕橫奢侈。太夫人霍顯大規模地興建府第,又製造同禦用規格相同的人拉輦車,繪以精美的圖畫,車上的褥墊用錦繡製成,車身塗以黃金,車輪外裹上熟皮和綿絮,以減輕車身的顛簸,由侍女用五彩絲綢拉著霍顯在府中遊玩娛樂。另外,霍顯還與管家馮子都淫亂。霍禹、霍山也同時擴建宅第,常常在平樂館中騎馬奔馳追逐。霍雲幾次在朝會時稱病而私自出遊,帶著許多賓客,到黃山苑中行圍打獵,派奴仆去朝廷報到,卻無人敢於指責。霍顯和她的幾個女兒,晝夜隨意出入上官太後居住的長信宮,沒有限度。
帝自在民間,聞知霍氏尊盛日久,內不能善。既躬親朝政,禦史大夫魏相給事中。顯謂禹、雲、山:“女曹不務奉大將軍餘業,今大夫給事中,他人壹間女,能複自救邪!”後兩家奴爭道,霍氏奴入禦史府,欲蹋大夫門;禦史為叩頭謝,乃去。人以謂霍氏,顯等始知憂。
漢宣帝早在民間時,就聽說霍氏一家因長期地位尊貴,不能自我約束。親掌朝政以後,命禦史大夫魏相任給事中。霍顯對霍禹、霍雲、霍山說:“你們不設法繼承大將軍的事業,如今禦史大夫當了給事中,一旦有人在他麵前說你們的壞話,你們還能救自己嗎!”後霍、魏兩家的奴仆因爭奪道路引起衝突,霍家奴仆闖入禦史府,要踢魏家大門,禦史為此叩頭道歉,方才離去。有人將此事告訴霍家,霍顯等才開始感到憂慮。
會魏大夫為丞相,數燕見言事;平恩侯與侍中金安上等徑出入省中。時霍山領尚書,上令吏民得奏封事,不關尚書,群臣進見獨往來,於是霍氏甚惡之。上頗聞霍氏毒殺許後而未察,乃徙光女婿度遼將軍、未央衛尉、平陵侯範明友為光祿勳,出次婿諸吏、中郎將、羽林監任勝為安定太守。數月,複出光姊婿給事中、光祿大夫張塑為蜀郡太守,群孫婿中郎將王漢為武威太守。頃之複徙光長女婿長樂衛尉鄧廣漢為少府。戊戌,更以張安世為衛將軍,兩宮衛尉、城門、北軍兵屬焉。以霍禹為大司馬,冠小冠,亡印綬;罷其屯兵官屬,特使禹官名與光俱大司馬者。又收範明友度遼將軍印綬,但為光祿勳;及光中女婿趙平散騎、騎都尉、光祿大夫,將屯兵,又收平騎都尉印綬。諸領胡、越騎、羽林及兩宮衛將屯兵,悉易以所親信許、史子弟代之。
當魏相成為丞相,多次在漢宣帝閑暇時受到召見,報告國事,平恩侯許廣漢和侍中金安上也可以徑自出入宮廷。當時,霍山主管尚書事務,漢宣帝崐卻下令,允許官吏百姓直接向皇帝呈遞秘密奏章,不必經過尚書,群臣也可直接晉見皇帝。這些都使霍氏一家人極為惱恨。漢宣帝聽說不少關於霍顯毒死許皇後的傳聞,隻是尚未調查,於是將霍光的女婿度遼將軍、未央衛尉、平陵侯範明友調任光祿勳,將霍光的二女婿諸吏、中郎將、羽林監任勝調出京師,任安定太守。幾個月之後,又將霍光的姐夫給事中、光祿大夫張塑調出京師,任蜀郡太守,將霍光的孫女婿之一、中郎將王漢調任武威太守。稍後,又將霍光的大女婿長樂衛尉鄧廣漢調任少府。八月戊戌(十四日),改由張安世為衛將軍,未央、長樂兩宮衛尉,長安十二門的警衛部隊和北軍都歸張安世統領。任命霍禹為大司馬,卻不讓他戴照例應戴的大官帽,而戴小官帽,且不頒給印信、綬帶,撤銷他以前統領的屯戍部隊和官屬,隻使他的官名和霍光同樣為大司馬。又將範明友的度遼將軍印信和綬帶收回,隻讓他擔任光祿勳一職。霍光的另一個女婿趙平本為散騎、騎都尉、光祿大夫,統領屯戍部隊,如今也將趙平的騎都尉印信和綬帶收回。所有統領胡人和越人騎兵、羽林軍以及未央、長樂兩宮衛所屬警衛部隊的將領,都改由漢宣帝所親信的許、史兩家子弟擔任。
初,孝武之世,征發煩數,百姓貧耗,窮民犯法,奸軌不勝,於是使張湯、趙禹之屬,條定法令,作見知故縱、監臨部主之法,緩深、故之罪,急縱、出之誅。其後奸猾巧法轉相比況,禁罔浸密,律令煩苛,文書盈於幾閣,典者不能遍睹。是以郡國承用者駁,或罪同而論異,奸吏因緣為市,所欲活則傅生議,所欲陷則予死比,議者鹹冤傷之。
當初,漢武帝時,征調頻繁,百姓困乏,窮苦之人觸犯法律,紛紛作亂,無法平息。於是,漢武帝命張湯、趙禹之類酷吏製定法令,定出有關“明知有人犯法而不舉報”和“長官有罪,其僚屬連坐”等懲罰條例。對犯有給人定罪過嚴或者栽贓陷害之罪的官吏,往往從寬處理;而對那些寬釋犯人的官吏則加重懲處。以後,很多奸猾的官吏玩弄法律,轉相引用比照苛刻的判例,使法網日益嚴密,律令更加繁苛,法律文件堆得滿桌滿屋,主管官員根本看不過來。因此各郡、國在引用法令時出現混亂,有的罪行相同而處罰各異,奸猾官吏借機進行交易,索取賄賂。想使罪犯活命,就附會能讓他活命的法令;想致其於死地,就引用使其非死不可的條文。人們議論法律,都認為冤屈太多而感到悲傷。
廷尉史钜鹿路溫舒上書曰:“臣聞齊有無知之禍而桓公以興,晉有驪姬之難而文公用伯;近世趙王不終,諸呂作亂,而孝文為太宗。繇是觀之,禍亂之作,將以開聖人也。夫繼變亂之後,必有異舊之恩,此賢聖所以昭天命也。往者昭帝即世無嗣,昌邑淫亂,乃皇天所以開至聖也。臣聞《春秋》正即位,大一統而慎始也。陛下初登至尊,與天合符,宜改前世之失,正始受命之統,滌煩文,除民疾,以應天意。臣聞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治獄之吏是也。夫獄者,天下之大命也,死者不可複生,絕者不可複屬。《書》曰:‘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今治獄吏則不然,上下相驅,以刻為明,深者獲公名,平者多後患。故治獄之吏皆欲人死,非憎人也,自安之道在人之死。是以死人之血,流離於市,被刑之徒,比肩而立,大辟之計,歲以萬數。此仁聖之所以傷也,太平之未洽,凡以此也。夫人情,安則樂生,痛則思死,棰楚之下,何求而不得!故囚人不勝痛,則飾辭以示之;吏治者利其然,則指導以明之;上奏畏卻,則鍛練而周內之。蓋奏當之成,雖皋陶聽之,猶以為死有餘辜。何則?成練者眾,文致之罪明也。故俗語曰:‘畫地為獄,議不入;刻木為吏,期不對。’此皆疾吏之風,悲痛之辭也。唯陛下省法製,寬刑罰,則太平之風可興於世。”上善其言。
廷尉史钜鹿人路溫舒上書漢宣帝說:“我聽說,春秋時齊國出現薑無知殺死齊襄公之禍,卻使齊桓公因此興起;晉國發生因驪姬的讒言而造成的災難,卻使晉文公後來稱霸於諸侯;近世我朝趙王不得善終,呂氏一家作亂,卻使孝文皇帝被尊為太宗。從這些往事看來,禍亂的發生,往往能造就出賢聖之人。大亂之後,必然會出現與以往大不相同的變革措施,賢聖之人以此昭示上天的意旨。以前孝昭皇帝去世時,沒有後嗣,昌邑王淫邪悖亂,這正是上天為造就至聖明君開辟道路。我聽說,《春秋》將繼承正統稱作即位,因尊重正統,對開端必須慎重。陛下剛剛登上至尊之位不久,與天意正相符合,應當改正前代的失誤,以顯示是繼承正統,刪去繁雜瑣碎的法令條文,解除百姓的疾苦,以順應天意。我聽說秦朝有十項重大失誤,如今有一項尚存,即司法官吏的嚴苛。崐刑獄是天下重要的大事。處死的人不可能複生,截斷肢體的人也不能再接上複原,所以《尚書》中說:‘與其殺死無辜的人,寧可偶爾失之寬縱。’如今司法官吏則並非如此,他們上下相爭,都以苛刻為賢明,判刑嚴厲的,獲得‘公正’的美譽,而執法平和的人,卻往往多有後患。所以,負責司法事務的官吏都想將案犯定為死罪,並非憎恨犯人,而是保全自己的方法在於致人於死。因此,死人的鮮血在街市上流淌,受刑的囚犯一個挨著一個,處以死刑的人每年數以萬計。仁慈聖明的人對此感到悲哀,太平盛世不能到來,都是由於這個原因。按照人之常情,平安時,就願意活,痛苦則希望死,嚴刑拷打之下,什麼口供得不到!所以當囚犯無法忍受痛苦時,審案官就修飾詞語進行暗示;審案官為使囚犯的供詞對自己有利,就幹脆明白告訴他應如何招供;為了怕向朝廷奏報時遭到批駁,就想方設法使定案的理由充分完備周密。上奏之後,既使是古代以善於審案定罪著稱的皋陶聽了,也會認為該犯是死有餘辜。為什麼呢?因為屈打成招,羅織捏造的罪行既多且明。因此,俗話說:‘既使是在地上畫一個圓圈作為監獄,也不能進去;將木頭人做成審訊官,也不要去麵對。’這些都是人們對嚴刑酷法痛心疾首的悲憤之詞。希望陛下減省法令,放寬刑罰,太平之風才能呈現於當今。”漢宣帝認為他說得很有道理。
十二月,詔曰:“間者吏用法巧文浸深,是朕之不德也。夫決獄不當,使有罪興邪,不辜蒙戮,父子悲恨,朕甚傷之!今遣廷史與郡鞠獄,任輕祿薄,其為置廷尉平,秩六百石,員四人。其務平之。以稱朕意!”於是每季秋後請讞時,上常幸宣室,齋居而決事,獄刑號為平矣。
十二月,漢宣帝下詔書說:“近來,官吏們舞文弄法的現象越來越嚴重,這都是朕的錯誤。案獄處理不當,使有罪者愈發作惡,無辜者遭受嚴刑處罰,父子兄弟悲傷憤恨,朕對此甚為難過!如今派廷尉史參與各郡的司法事務,但職權小俸祿少,應再設置廷尉平四名,俸祿為六百石。務必使審判公平,以符合朕的心意!”於是每年秋天,當對一年中的案獄做最後決定時,漢宣帝經常到宣室殿,住那裏實行齋戒,親自裁決。從此,對各類刑罰案獄的判決號稱公平。
涿郡太守鄭昌上疏言:“今明主躬垂明聽,雖不置廷平,獄將自正;若開後嗣,不若刪定律令。律令一定,愚民知所避,奸吏無所弄矣。今不正其本,而置廷平以理其末,政衰聽怠,則廷平將交召權而為亂首矣。”
涿郡太守鄭昌上奏章說:“如今聖明的主上親自對刑罰訴訟作最後的判決,即使不設廷尉平一職,司法也自會公正;但若想為後世確立規範,則不如從刪改、修定法律條文著手。各項律令一經確定,百姓們知道怎樣才能不觸犯國家法律,奸猾官吏也就無計可施了。如今不從根本上加以糾正,隻是靠設置廷尉平在末梢上補救,一旦朝政疏懈,陛下對判決案獄有所倦怠,則廷尉平將攬權弄法,成為禍亂天下的罪首。”
昭帝時,匈奴使四千騎田車師。及五將軍擊匈奴,車師田者驚去,車師複通於漢;匈奴怒,召其太子軍宿,欲以為質。軍宿,焉耆外孫,不欲質匈奴,亡走焉耆,車師王更立子烏貴為太子。及烏貴立為王,與匈奴結婚姻,教匈奴遮漢道通烏孫者。
漢昭帝時,匈奴曾派四千騎兵以行圍打獵為名前往車師國。後漢朝派五將軍出擊匈奴,在車師打獵的匈奴騎兵驚恐不安,撤兵而去,車師國再次恢複了與漢朝的聯係。匈奴得知後大為惱火,召車師國太子軍宿前往匈奴,打算扣為人質。軍宿是焉耆王的外孫,不願去匈奴充當人質,便逃往焉耆,於是車師王改立另一個兒子烏貴為太子。烏貴當上車師國王之後,與匈奴結成婚姻,並建議匈奴截斷漢朝與烏孫的聯係通道。
是歲,侍郎會稽鄭吉與校尉司馬,將免刑罪人田渠犁,積穀,發城郭諸國兵萬餘人與所將田士千五百人共擊車師,破之;車師王請降。匈奴發兵攻車師;吉、引兵北逢之,匈奴不敢前。吉、即留一候與卒二十人留守王,吉等引兵歸渠犁。車師王恐匈奴兵複至而見殺也,乃輕騎奔烏孫。吉即迎其妻子,傳送長安。匈奴更以車師王昆弟兜莫為車師王,收其餘民東徙,不敢居故地;而鄭吉始使吏卒三百人往田車師地以實之。
這一年,侍郎會稽人鄭吉和校尉司馬,率領被免除刑罰的罪犯在渠犁屯田,積存穀物,並征調西域各城邦國家的軍隊一萬餘人,會合二人率領的崐屯田兵卒一千五百人共同攻擊車師國,結果車師國大敗,車師王烏貴請求歸降。匈奴聽到消息後,派兵進攻車師,鄭吉、司馬率兵北進迎擊,匈奴軍不敢向前逼近。鄭吉、司馬便留下一名候率領二十名兵卒負責監視車師王,自己率兵返回渠犁。車師王害怕匈奴再派軍隊前來將他殺死,便輕騎逃往烏孫,鄭吉便即將車師王的妻子、兒女接來,用驛馬送往長安。匈奴改立車師王烏貴的弟弟兜莫為車師王,召集車師國餘下的百姓向東遷徙。不敢再留居原來的地方。鄭吉便開始派官吏士卒三百人到車師屯田,以充實該地。
上自初即位,數遣使者求外家;久遠,多似類而非是。是歲,求得外祖母王媼及媼男無故、武。上賜無故、武爵關內侯。旬日間,賞賜以钜萬計。
漢宣帝自即皇位以來,多次派使者查訪其外祖父家的消息。然而,因時間已相隔太久,查訪到的人家,大多雖像而實際不是。這一年,找到了其外祖母王媼和王媼的兒子王無故和王武。漢宣帝賜王無故、王武關內侯爵。短短十天時間,對王家的賞賜就以萬萬計。
四年(乙卯、前66)
四年(乙卯,公元前66年)
春,二月,賜外祖母號為博平君;封舅無故為平昌侯,武為樂昌侯。
春季,二月,漢宣帝賜其外祖母“博平君”稱號,封其舅父王無故為平昌侯、王武為樂昌侯。
夏,五月,山陽、濟陰雹如雞子,深二尺五寸,殺二十餘人,飛鳥皆死。
夏季,五月,山陽、濟陰兩地下了一場冰雹,如雞蛋般大小,深二尺五寸,有二十多人被冰雹砸死,當地的飛鳥也全部喪生。
詔:“自今子有匿父母、妻匿夫、孫匿大父母,皆勿治。”
漢宣帝下詔書說:“從今以後,凡屬兒子窩藏父母、妻子窩藏丈夫、孫子窩藏祖父母的,一律不治罪。”
立廣川惠王孫文為廣川王。
漢宣帝立廣川惠王的孫子劉文為廣川王。
霍顯及禹、山、雲自見日侵削,數相對啼泣自怨。山曰:“今丞相用事,縣官信之,盡變易大將軍時法令,發揚大將軍過失。又,諸儒生多窶人子,遠客饑寒,喜妄說狂言,不避忌諱,大將軍常讎之。今陛下好與諸儒生語,人人自書對事,多言我家者。嚐有上書言我家昆弟驕恣,其言絕痛;山屏不奏。後上書者益黠,盡奏封事,輒使中書令出取之,不關尚書,益不信人。又聞民間歡言‘霍氏毒殺許皇後’,寧有是邪?”顯恐急,即具以實告禹、山、雲。禹、山、雲驚曰:“如是,何不早告禹等!縣官離散、斥逐諸婿,用是故也。此大事,誅罰不小,奈何?”於是始有邪謀矣。
霍顯和霍禹、霍山、霍雲眼看霍家的權勢日益被削弱,多次聚在一起痛哭流涕,自怨自艾。霍山說:“如今丞相當權,受到天子的信任,將大將軍在世時的法令全部更改,還專門宣揚大將軍的過失。再者,那些儒生大都為貧賤出身,從偏遠的地方來到京中,衣食無著,卻愛說狂言,不避忌諱,大將軍一向痛恨他們,但如今皇上卻專愛和這些腐儒談話。他們每人都上書奏事,紛紛指責我們霍家。曾經有人上書說我們兄弟驕橫霸道,言詞十分激烈,被我壓下沒有呈奏。後來上書者越來越狡猾,都改成秘密奏章,皇上總是讓中書令出來取走,並不通過尚書,日益不信任我。又聽說民間紛紛傳言‘霍氏毒死許皇後’,難道有這回事嗎?”霍顯嚇壞了,便將實情告訴霍禹、霍山、霍雲。霍禹、霍山、霍雲大驚,說道:“果真如此,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們!皇上將霍家女婿都貶斥放逐,就是為了這個緣故。這是大事,一旦事發,必遭嚴懲,怎麼辦?”於是開始有反叛朝廷的陰謀。
雲舅李竟所善張赦,見雲家卒卒,謂竟曰:“今丞相與平恩侯用事,可令太夫人言太後,先誅此兩人;移徙陛下,在太後耳。”長安男子張章告之,事下廷尉、執金吾,捕張赦等。後有詔,止勿捕。山等愈恐,相謂曰:“此縣官重太後,故不竟也。然惡端已見,久之猶發,發即族矣,不如先也。”遂令諸女各歸報其夫,皆曰:“安所相避!”
霍雲的舅父李竟有一位要好的朋友,名叫張赦,看到霍雲一家人驚慌不安,便對李竟說:“如今是丞相魏相和平恩侯許廣漢當權,可以讓霍太夫人向上官太後進言,先將這兩人殺死。廢掉當今皇上,改立新君,全由皇太後決定。”後被長安男子張章告發,漢宣帝將此事交給廷尉和執金吾處理,逮捕了崐張赦等人。後來,漢宣帝下詔,命令不要抓人。霍山等更加慌恐,商議說:“這是皇上尊重太後,所以不深究,但已可看出苗頭不妙,時間長了還會爆發。一旦爆發,就是滅門之禍,不如先下手為強。”於是命霍家女兒各自回家告知自己的丈夫,霍家各位女婿都說“大禍一來,我們誰也跑不了!”
會李竟坐與諸侯王交通,辭語及霍氏,有詔:“雲、山不宜宿衛,免就第。”山陽太守張敞上封事曰:“臣聞公子季友有功於魯,趙衰有功於晉,田完有功於齊,皆疇其庸,延及子孫。終後田氏篡齊,趙氏分晉,季氏顓魯。故仲尼作《春秋》,跡盛衰,譏世卿最甚。乃者大將軍決大計,安宗廟,定天下,功亦不細矣。夫周公七年耳,而大將軍二十歲,海內之命斷於掌握。方其隆盛時,感動天地,侵迫陰陽。朝臣宜有明言曰:‘陛下褒寵故大將軍以報功德足矣。間者輔臣顓政,貴戚太盛,君臣之分不明,請罷霍氏三侯皆就第;及衛將軍張安世,宜賜幾杖歸休,時存問召見,以列候為天子師。’明詔以恩不聽,群臣以義固爭而後許之,天下必以陛下為不忘功德而朝臣為知禮,霍氏世世無所患苦。今朝廷不聞直聲,而令明詔自親其文,非策之得者也。今兩侯已出,人情不相遠,以臣心度之,大司馬及其枝屬必有畏懼之心。夫近臣自危,非完計也。臣敞願於廣朝白發其端,直守遠郡,其路無由。唯陛下省察!”上甚善其計,然不召也。
正巧李竟因受指控結交諸侯王而被朝廷治罪,審問中供詞涉及霍氏家族,漢宣帝因而下詔命令:“霍雲、霍山不適合再在宮中供職,免職回家。”山陽太守張敞向漢宣帝上了一道秘密奏章,說道:“我聽說,春秋時期,公子季友有功於魯國,趙衰有功於晉國,田完有功於齊國,都受到本國的酬勞,並延及子孫。但是後來,田氏篡奪了齊國政權,趙氏瓜分了晉國,季氏則專權於魯國。因此,孔子作《春秋》,追蹤考察各國的興衰存亡,嚴厲批判卿大夫世襲製度。當年,大將軍霍光作出重大決策,使宗廟平安、國家穩定,功勞也不算小。周公輔政才七年,就歸政於周成王,而大將軍掌握國家的命運長達二十年之久。在他執掌大權的鼎盛時期,威嚴震撼天地,勢力侵淩日月。應由朝臣明確提出:‘陛下褒獎、寵信已故大將軍,以報答他對國家的功德,已經足夠了。而近來輔政大臣專擅朝政,外戚勢力過大,君臣之間沒有明顯的分別,請求解除霍氏三侯的官職,以侯的身份回家;對衛將軍張安世,也應賜給幾案與手杖,讓他退休回家,以列候的身分充當天子的老師,由陛下時常召見慰問。’陛下則公開下詔表示對他們施恩,聽從大臣所請。群臣再據理力爭,然後陛下予以批準。這樣一來,天下人肯定會認為陛下不忘舊勳的功德而群臣又知禮,霍氏一家也可以世世代代無憂無患。如今,朝中聽不到直言,而使陛下自己下詔,這不是好策略。現在霍氏兩侯已被趕出宮廷,人情大致相同,因此以我的心來猜度,大司馬霍禹和他的親戚僚屬等必然會心懷畏懼。使天子的近臣恐慌自危,總不是萬全的辦法。我願在朝中公開提出我的意見作為開端,隻是身在遙遠的山陽郡,無法實現,希望陛下仔細考慮。”漢宣帝對張敞的建議甚為欣賞,然而卻沒有召他來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