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盛世·治世:關於“文景之治”(1 / 3)

漢代人對“文景之治”的評價還沒有絕對化的讚美。通過“周秦之敝”、“百王之弊”諸語,我們可以看到,人們隻是根據曆史比較來肯定文景時代政策的合理性。唐代曆史學者也有相近的認識。對於班固引《論語·衛靈公》孔子“斯民,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語以及“信哉”的感歎,顏師古注:“此《論語》載孔子之辭也。言此今時之人,亦夏、殷、周之所馭,以政化純壹,故能直道而行。傷今不然。”

《史記·孝文本紀》以濃筆重墨描繪漢文帝的節儉形象。班固所謂“至於孝文,加之以恭儉,孝景遵業,五六十載之間,至於移風易俗,黎民醇厚”,也突出褒揚漢文帝之“恭儉”,唐代學者顏師古解釋“醇厚”,謂:“醇,不澆雜。”《舊唐書》卷一四《憲宗紀上》:“文景醲化,百王莫先。”“醲化”,可與“醇厚”對讀,體現出共同的曆史理解。對於班固“如武帝之雄材大略,不改文景之恭儉以濟斯民,雖《詩》《書》所稱何有加焉”語,顏師古也解釋說:“美其雄才大略,而非其不恭儉也。”

分析相關資料,進行曆史比較,可知對文景時代成就的評價,唐代較漢代有顯著的提升。

史籍中多有“漢高祖”、“漢高帝”直稱“漢高”,“漢文帝”、“漢景帝”、“漢武帝”直稱“文帝”、“景帝”、“武帝”情形,因此這一統計是不完全的。如果承認以上數據在一定意義上可以作為參考資料,則似乎有必要指出以下事實:

(1)漢以後曆朝對於西漢諸帝的總體曆史印象,仍以“漢高祖”(“漢高帝”)和“漢武帝”最為深刻。

(2)其中,《宋書》卷三五《州郡誌一·揚州》:“淮南太守,秦立為九江郡,兼得廬江豫章。漢高帝四年,更名淮南國,分立豫章郡。”“臨淮太守,漢武帝元狩六年立。”“山陽太守,晉安帝義熙中土斷分廣陵立。案漢景帝分梁以為山陽,非此郡也。”卷三六《州郡誌二·南豫州》:“廬江太守,漢文帝十六年分淮南國立。”敘說政區曆史沿革,情形比較特殊。若排除此類情形,可以看到兩《唐書》中“漢文帝”和“漢景帝”的出現頻率驟然提升。

(3)《新唐書》中“漢文帝”出現的次數超過了“漢武帝”。

(4)以“漢高祖”(“漢高帝”)和“漢武帝”為第一組,以“漢文帝”和“漢景帝”為第二組進行比較,以上十九種史書中第一組與第二組的比率為394:150即1:0.3807。而兩《唐書》中的這一比率為77:41即1:0.5325。這一分析也可以說明,在唐人的觀念中,“漢文帝”和“漢景帝”的曆史影響,超過了曆朝平均水準。

(5)以上十九種史書中“漢文帝”和“漢景帝”出現的頻率比為128:22即1:0.1719。兩《唐書》中的這一比率為35:6即1:0.1714。兩者大體相當。有理由說,在人們並稱“文景”的時候,實際上更多地是對漢文帝的評說。從這一認識出發,以為對“文景之治”的讚美實際上是漢文帝政治風格的肯定的判斷,也許是有根據的。

我們還看到,《宋史》中“漢文帝”的出現(21次)超過了“漢高祖”(“漢高帝”)(9次),也超過了“漢武帝”(20次),這是值得予以注意的。《清史稿》中這一情形更為突出。“漢文帝”的出現次數(11次)竟然超過了“漢高祖”(“漢高帝”)(6次)和“漢武帝”(3次)的總和(9次)。不過這一現象,不在本文討論的範圍之內。

看來,“文景之治”的曆史地位有逐漸上升的過程。南北朝時代,人們似乎還並沒有把“漢文帝”和“漢景帝”看作“聖君”,以為“漢稱文景,雖非聖君,亦中代明主”,諛美當政帝王,竟然有“道化踰於文景”之辭。大約至於唐代,“文景之治”在人們的曆史意識中方才具有了空前高上的“百王莫先”的地位。

“文景之治”是“因前王盈成而守者”的典型。從現有曆史記載和曆史評論的相關資料看,明確的“文景之治”的說法,很可能最早出自唐人筆下。

白居易《才識兼茂明於體用科策》寫道:“臣聞漢文帝時,賈誼上疏雲:‘可為痛哭者一,可為流涕者二,可為長太息者三。’是時,漢興四十載,萬方大理,四海大和,而賈誼非不見之,所以過言者,以為辭不切,誌不激,則不能回君聽,感君心,而發憤於至理也。是以雖盛時也,賈誼過言而無愧。雖過言也,文帝容之而不非。故臣不失忠,君不失聖,書之史策,以為美談。然臣觀自茲已來,天下之理,未曾有仿佛於漢文帝時者;激切之言,又未有仿佛於賈誼疏者。豈非君之明聖,不侔於文帝乎?臣之忠讜,不逮於賈誼乎?不然,何衰亂之時愈多,而切直之言愈少也?”在這篇文字中,白居易還有一番話說到“文景之理”:“臣聞太宗以神武之姿,撥天下之亂;玄宗以聖聞之德,致天下之肥。當二宗之時,利無不興,弊無不革,遠無不服,近無不和。貞觀之效既成,而大樂作焉。雖六代之盡美,無不舉也。開元之理既定,而盛禮興焉;雖三王之明備,無不講也。禮行,故上下輯睦;樂達,故內外和平。所以兵偃而萬邦懷仁,刑清而兆人自化,動植之類,鹹煦嫗而自遂焉。雖成康、文景之理,無以出於此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