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雄博大 筆墨蒼古
藏書論畫
作者:王厚宇 劉振永
潘天壽(1897-1971年),字大頤,號壽者,又號雷婆頭峰壽者等,浙江寧海人。是現代著名畫家和美術教育家,其藝術博采眾長,尤於石濤、八大、吳昌碩諸家中用宏取精,形成個人獨特風格。作品不僅筆墨蒼古、凝煉老辣,而且大氣磅礴,雄渾奇崛,具有攝人心魄的力量感和現代結構美,是20世紀中國畫藝術大師。抗日戰爭期間,潘天壽在重慶勤奮耕耘,創作了一些書畫,這些書畫是抗戰時期陪都學人文化生活的曆史見證,是潘氏藝術創作的一部分,反映了他當時的感情和生活,故有重要價值和意義,是國家二級文物。
本文所介紹的潘天壽作品,原為徐伯璞先生收藏,是潘氏畫贈徐伯璞、蔡銘竹夫婦的作品。1984年,徐氏將其中七幅連同所收藏的百餘幅近現代名家作品一起,捐贈於江蘇省淮安市博物館。現擇其五幅介紹予讀者。
《八哥盆景圖》縱81厘米,橫42厘米,紙本。此畫構圖奇肆,意象超然物表,上寫八哥一隻,盆景一個。圖中盆景為普通的花盆,所栽的花草似蘭非蘭,似草非草,在秋風中已失去鮮嫩與勁挺,呈現出衰草的麵貌;八哥黑羽黃咀,單足立地,蜷縮身軀,羽毛被寒風吹的蓬鬆抖動,說明已是霜重秋濃的季節。雖然它不得不靠蜷縮的身體來抵禦寒氣,但依然雙目微閉,似睡似醒,一派冷峻孤傲之氣躍然紙上,表現了荒寒冷逸的意境。八哥是潘天壽喜畫的題材,曾作《八哥棲石》《八哥紅葉》《八哥蒲草》《八哥崖石》等,這些畫作大多借鑒了八大山人的筆意,從中可看出他對八大山人的向往和敬慕。此圖亦是借鑒了八大山人的手法,如畫鳥白眼觀天,隻畫一足等。但與八大還是有所不同,如八大是側鋒用筆,而此畫是中鋒用筆,用墨縱橫交錯,用筆嚴謹不苟,線條力透紙背,筆墨蒼古,凝煉老辣,雄渾奇崛,具有攝人心魄之感。八哥形態靈動,引人入勝,意境深遠,用筆果斷而強悍,是一幅借古開今的畫圖。此圖左上有大段長題,題款方圓並用,變化多姿,同時應用繪畫上經營位置的技法來經營字幅。大小、疏密、斜正、錯落,一任自然,表現了瘦勁、生辣、峻峭並略帶荒率的特點。其題曰:“個山僧一點一抹均能不落恒蹊,此是從蒲團中來。學之者以繩墨守之,怎能得此似處?”“個山僧”即為八大山人。落款曰“伯璞先生道正,三十三年,壽”。下鈐“天壽”、“懶道人”白文印,右下角鈐“阿壽”印。
《江城懷古圖》縱70厘米,橫33厘米,水墨紙本。此圖取材於江邊依山而建的古城,描繪了江城雄強而幽遠的景色。其近景所寫者乃江岸之一角,丘陵緩坡,坦平如坻,上有林木屋宇,錯落有致;中景所寫乃大江巨流,水勢浩渺,水天一色。對岸是黑黝黝的山峰,沿江屹立,雄踞睥睨,氣概非凡。山後有古城依山而起,城堞逶迤,蜿蜒曲折。城內樓閣屋宇,樹木掩映,飛簷淩雲,參差錯落。城外水麵寬闊,波光鱗鱗。中有山石突兀於江表,縱橫怪石似龍盤虎踞,時隱時現,橫臥波心。沙堤上樹木成行,濃陰密布,遮天蔽日。江邊帆檣點點,似要歸舟泊岸;遠景是重山疊嶂,連綿不絕。此圖采取一水兩岸式的構圖方法,著重描寫了江城的險峻與幽深,具有攝人心魄之感和現代結構美。在這裏,作者使江水將畫麵斜切,不對稱地將畫麵分為一角和一邊,一角畫江岸丘陵,一邊寫山嶽古城及樓閣沙灘。在畫中,作者有意識地使高山與平江、巨石與沙灘、江水與古城,樓閣與林木、屋宇與帆檣相錯綜,有起有伏,有漲有落,有俯有仰,有欹有正,造成強烈鮮明的節奏感,一掃文人畫末流的輕薄柔弱與靡靡之風,達到大氣磅礴、雄渾奇崛的藝術境界。在畫法上,此圖以焦墨枯筆寫山石,筆法勁利,頓挫勾折,雖隻是略略勾線,但棱角畢露,加強了山石的險峻,厚重感畢現;樹木以沒骨點葉法皴寫,用墨的濃淡來區分近樹和遠木。雖草草而成,卻筆墨華滋,相映成趣。其他的城堞、屋宇、舟船等,亦是用濃淡不同的筆墨勾勒而成,水墨淋漓,氣韻生動。圖上有作者題詩一首,歌頌了江城的險峻和雄偉。其詩雲:“俯水昂山勢絕群,誰曾於此駐千軍?萬家樓閣參差起,半入晴空半入雲。”落款為“伯璞先生道正,三十三年初冬,壽”。下鈐“潘天壽”白文印。此“三十三年初冬”為民國三十三年(1944年)初冬。
《與君共歲華圖》縱23厘米,橫64厘米,紙本,是1945年的作品。此畫隨意點染,淡墨輕掃,看似不經意之作,實則匠心獨運,情意濃濃,是幅大寫意的作品。圖寫一把茶壺,三枝梅花,茶杯一個。茶壺是把泥壺,造型厚重樸拙,以闊筆重墨皴染,古意盎然;茶杯是隻普通的玻璃杯,以淡如輕煙的筆觸勾寫,給人以現代感;在壺、杯之間,有三枝梅花,自左向右平放,疏影橫斜,節律自然。盛開的、含苞待放的,孤清冷豔,姿致幽美。此圖以濃筆勁寫折枝梅花,寥寥數筆,便有茶香梅馨躍然紙上。特別是焦墨點苔,好像是有生命的律動,給人以暗香浮動之感。茶的清淡、梅的高雅,暗喻了主人高潔的個性和淡泊的品格。畫上題字:“與君共歲華”。落款“銘竹嫂夫人鑒可,三十四年初春,壽”。下鈐“潘天壽”白文印。此“銘竹嫂夫人”為徐伯璞夫人蔡銘竹女士,“三十四年初春”為1945年初春。此圖樸中藏華,雖貌似平淡,然平中見奇,突奇走險,寓意絕妙,使人不禁聯想到畫中之情、畫外之畫—兩位知音好友一邊品茗,一邊賞梅,其樂融融,其情濃濃,一番情深意長,躍然紙上,蘊藏於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