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逃之夭夭,灼灼其華(1 / 3)

年複一年,歲月風卷殘雲,奪走五年的四季。

時間有時可以消磨一段思念,有時也能醞釀一段思念。

五年中,柳姁靠和清揚學舞度日,不出一年就得了精髓,隻是隨音而起的身段不似清揚嫵媚,一舉一動有著出塵不染的淡然。用柳元章的話說就是:“姁兒這是取其精華,去其糟粕!”

柳元章是話裏有話,連整日隻知湊熱鬧的柳陶都能聽懂。她想破頭也沒弄明白,不過是要姐姐入宮做娘娘,怎麼爺爺就能和清姨結下梁子。

都說老小孩老小孩,柳元章還真應了這句話。但凡是清揚來醫館,柳元章每每視若不見。準備的午飯也隻有四人份,整個醫館,除了柳陶,再沒有人對清揚有一句噓寒問暖,哪怕是什麼“留下吃飯”、“辛苦了”之類的客套話也吝嗇出口。

柳陶一是實在看不過去,二是希望以己之力讓大家化幹戈為玉帛,便煞有介事地去爺爺房間勸解,結果卻是被柳元章塞了一肚子的吃食,最後酒足飯飽,倒頭睡去,等在自己房間醒來後才懊惱萬分。

幾次三番在柳元章處碰壁,“鬥誌”不減反升,她也算是個頑強的失敗者。此路不通,柳陶就將和平的橄欖枝伸給了姐姐,誰知柳姁不僅不接,還把橄欖枝當成了燒火棍、打狗棒等一係列與柳陶想法背道而馳的角色。

一來二去,柳陶終於認清了人性的“黑惡”,隻能在眾人圍成的冰山中,用自己渺小的火光安慰清揚。

清揚也明白,常常欣慰地感歎:“陶兒懂事了。”

這日,微風嫋嫋,陽光不輕不淡,桃花不濃不豔。濟世堂後院,落紅挑染了青石路,粉衣潤色了時光。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柳陶高興,歌聲婉轉而起,和著清揚的琵琶相得益彰。

柳姁一身桃色石榴裙,水袖一拋,攜著滿地的落紅旋轉而成一朵盛大的桃花。歌聲終止,隻剩下清亮的琵琶,清揚的手指滾落在弦上,聲音似泉水,從琴中汩汩流出,那朵“桃花”好似也要逐水飄零。

歌唱的是當年李延年舉薦妹妹的傳世之作,若當年漢武帝見過此時之景、之人,怕是不會再有李夫人了。

清揚正遙想著。

“愔哥哥……”柳陶詫異的聲音脫口而出,滿臉興奮的看著出現在院口的男人。

“郤愔”這個名字讓柳姁腦中瞬間空白,她竟把練習多月的舞步忘得一幹二淨。不得已,隻能在旋轉中慢慢停下。清揚的琵琶聲還未止,催促柳姁繼續。柳陶滿心滿眼都是郤愔,且事不關己,不在意。柳姁實在記不起接下來如何,不知所措站在原地。

“不要再逼她!”

盡管音調孔武有力,音色卻絲毫未變,還是那個不願自己進宮的人的聲音,也還是那個連道別都吝嗇的人的聲音。柳姁不知道眼淚是什麼時候流下來的,等到滑至最終後,才倉皇擦去。頸間傳來陣陣溫熱氣息,一絲一縷都在誘惑她回頭。可是她不敢,從做出選擇的那天起,她就沒了勇氣。可是郤愔的氣息不停在身邊流轉,多年未見,甚是思念。柳姁又不舍得離開。

琵琶聲戛然而止,清揚是過來人,見此劫躲不過,倒願意給兩個人的敘舊一點時間。柳陶卻還是腆著張花癡臉,目不轉睛盯著郤愔。

見柳陶還不走,郤愔暗暗朝她使了個眼色。誰知柳陶此時滿腦都是糨糊,見郤愔朝自己擠眉弄眼,以為是想跟自己說話,一步並作兩步上前。

“愔哥哥,你終於回來了!陶兒好想你。”柳陶拉著郤愔的手,一臉嬌羞地撒嬌。

郤愔選擇無視她,專心皺著眉,等著眼前人轉身。他不知背著身的柳姁已經淚不成聲,為了隱藏抽泣,她甚至都感覺有些窒息。眼淚不聲不響地,將她精致的五官問候了多遍,連她腳旁的寸土也不遺落。

三個人,三顆心,兩個世界。

“愔哥哥,你累不累啊?想不想吃什麼?陶兒會做菜了!”柳陶越說話臉越紅。一旁的柳元章實在看不下去了,讓福貴快去把柳陶拽回來。

終於隻剩下他們二人。

郤愔仍不言語。

柳姁仍緊鎖眉頭,她明明是想看他一眼,五年未見,他可瘦了?可變了?隻是所有的噓寒問暖都不能出口。如果不是再見郤愔,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何時釀下的思念竟如此粘稠。

既不能問候,再多呆一秒都是煎熬。

柳姁咬咬牙,抽身離開。

郤愔想伸手去拉住她,卻被陰魂不散的柳陶反握住抬起的手,柳陶的絮絮叨叨他一字一句不進耳,心裏眼裏都是那抹漸行漸遠、如桃花般的背影。

晚飯時,柳姁和郤愔之間的尷尬傳染了幾乎所有人——除了柳陶。所有人都在聽柳陶一個人講故事,煩不勝煩。就連一向寵溺她的柳元章都恨不得用抹布堵住她的嘴。

柳姁麵無表情,隻顧低頭吃飯,不一會兒小碗見底。

而郤愔眼前的碗裏,已經被柳陶夾來的菜堆成小山,他卻一筷未動。

“爺爺,今日有些累,我先去休息了。”柳姁盡管臉上不表露,可心裏自然是不舒服,能逃便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