郤愔踏雪而去,卻直至轉年深秋才到江南,此時的北國已是涼意頗濃,南國仍是一片鬱鬱蔥蔥。
雖說是一時意氣用事,倉促出行,郤愔卻也在走出幾裏後想好目的地——就是眼前這群青山。傳說此山有仙草,可治百病。然仙草亦是毒草,能傷千人。
郤愔左右打量,隻見這山巒連綿不斷,極目遠眺也不見盡處,山中草木蔥鬱,不時還傳出虎嘯猿啼。
就他還在思量的時候,碎石鬆土接二連三滾落,隱約聽到有窸窣聲,郤愔輕準地撿起滾至腳邊的石頭,蓄勢待發:“難不成這山中猛獸還要下山覓食?”
才一見影子,郤愔手中碎石瞬間飛出,戰戰兢兢等了半晌也不見有動物哀嚎聲,卻見一男子衣冠楚楚從動靜兒處現身,他攤開手掌時,郤愔看見了自己擲出的石塊暗器。
“公子好身手。”郤愔是由心稱讚,上前欲要為剛剛的魯莽道歉。那名男子卻不願他近身,笑而不語,提腳要走。那人轉身之時,郤愔看到他背後竹筐中的草藥有些熟悉,卻想不出具體名字、哪裏見過。突然,郤愔心思一動,急忙拉住那人。
“公子身後背的,可是這傳說中的山中仙草?”
“是又如何?”那人不答反問。
郤愔不語,隻顧一味端詳那筐中的幾抹翠綠。
那人見郤愔不答,也不願過多耽擱,又要離開。這次郤愔沒有攔著,任由那人走遠之後,喃喃道:“似乎見過......”
之後數日,郤愔吃睡都在山中,誓要訪遍群山,找出仙草。不過幾日過去,雜草猛獸都已摸清底細,也未曾再見到過那日男子竹筐中的“仙草”。
這日大雨,山中道路變得泥濘不堪,濕滑陡峭的山路,縱使千分小心,萬分注意,也免不了意外發生。正向上艱難前行時,突然!郤愔感覺腳下石頭鬆動,瞬間重心不穩,仰麵往山下摔去。他嚇得兩手亂抓,萬幸萬幸,被一棵小樹救了性命。郤愔嚇得不輕,萬分感激得看了眼小樹,心底將它前世今生、祖宗八代謝了個遍。見它還可撐一時,這才鬆了口氣。剛才嚇得七魄飛了五魄,力氣也給耗光了,他想著先緩緩,於是開始戰戰兢兢地低頭左右尋著其他可做墊腳的物件。眼神瞄向左下方時,喜憂參半——逃不開福禍相依,原來半吊在這山腰中的不隻他,還有仙草!郤愔再次看向“救命恩人”,那漸漸顯露的樹根令他不敢再輕舉妄動。仙草就在腳邊,不過幾尺距離,倘或這樣放棄實在不甘心。郤愔隻得再尋支點。
就在精疲力盡之時,一陣汲了泥水的“吱吱”聲鑽進耳朵,郤愔仔細分辨,確定是鞋子發出的聲音,於是破口大喊“救命”。他聽得那人匆匆向自己這邊來,待來人探出頭來時才發現,竟還是那日的男子。
那人二話不說,將腰間玉帶解下扔給郤愔。郤愔右手拉住玉帶。
“你先別拉我上去。”話畢,他折身去采摘腳邊的仙草,費了好一頓功夫,那人才將郤愔同仙草一同救上來。
郤愔喘著粗氣,雖然又累又怕,卻十分值得。再看那人雖也出了頓大力,卻是麵不改色,氣息均勻。見郤愔被救上來且沒有大礙,來人又要走,看他竹筐裏,還是那日的草藥,外行人一眼看去,不見端倪,不過郤愔是大夫,他打眼一掃便發現他那筐裏明明是兩種藥草,其中一種與那日初見時的一樣,一種則是和自己今日拚命摘取的無出其右。
“公子為何要摘相似的草藥?”郤愔心直口快。
那人疑惑回頭:“不是同一種?”
郤愔搖搖頭,起身朝他走去,那人沒有再躲,摘下背簍仔細端詳著兩種藥草,等著郤愔步步走近。郤愔偷偷嗅了嗅那人身上的味道,即便是山中濃濃的土腥氣也遮不住男子身上的脂粉味道。看來是個官宦子弟。
郤愔拿起他筐中的兩種藥草,將自己的分辨說與他聽,那男子聽得也十分認真。郤愔說完一處,他便恍然大悟一處,不住點頭,臉色也越發凝重,待郤愔將所有說完,他再看郤愔時,眼中全是恭敬佩服。
男子拱手作揖:“幾日前初見,不知公子是高人,是在下唐突了。”
“何來唐突之說,公子客氣。隻是不知公子幾次三番來采摘仙草為了什麼?”
“家母染疾,聞聽此山有仙草,治百病,故來求。我終是莽撞的了,還好未曾給母親服用。”
郤愔終於知道他麵色難看的原因,哭笑不得:看樣子也是二十多歲的人了,竟還辦這等糊塗事情。
“公子家人可都安好?”男子問道。
郤愔不明所以,怎麼突然就換了話題?也是不好不答,於是誠實地點點頭。
“正好。”男子不由分說拿過郤愔手中的藥草。他也是聰慧有心之人,方才郤愔細心教導時,他就已經覬覦起郤愔手中之物。
“哎——”郤愔自然不肯,暗暗懊悔那人過河拆橋。回憶之前種種,男子武功定是在郤愔之上,自知不是他的對手,拒絕的話還是憋在肚子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