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姁回到濟世堂,柳陶正在院中踱步等郤愔,看到姐姐後,拔腿要跑。
“我如今竟令你如此忌憚。”柳姁一聲苦笑,眼前的小女孩,是當初自己舍命相護的親人,現在她竟不願再和自己出現在同一處。
柳陶停頓一下,柳姁原本黯淡的目光亮起來。可柳陶就隻是暫停,最終還是頭也不回地進了房間。柳姁用力喘息幾下,眼裏寫滿失望。
“她並非真不把你再當姐姐。”福貴心疼眼前這個命途多舛的女子。她沒開口埋怨過命運,不代表她就願意接受。
可是接不接受,由不得她。
柳姁點點頭,衝福貴努力笑笑,聳聳肩,也滿腹心事地進了房。
心事重重,柳姁夜裏睡得並不安穩,寅時便起了。春意愈漸濃烈,隻披件薄衫在院中也不覺涼。柳姁抱膝坐在房前石階上 ,抬頭看了會兒月亮,眼睛有些澀,想閉起眼睛,卻又舍不得不見皎潔月光,於是時而閉眼時而睜開,自得其樂。
漸漸一呼一吸裏,夾雜了些茶香,茶香越來越濃烈,柳姁翹起嘴角,閉著眼睛低聲細語:“福貴哥哥。”
福貴將茶放進她手中,又給披了件單披風,才在旁邊坐下。柳姁將頭枕在他肩上,咂了口茶,才慢慢又睜開眼睛,看向月亮。
兩個人沒有再多說一句,話語聲隻會讓人煩憂,現下這是不可多得的安寧。慢慢的,月西沉,朝陽從東邊透出光,陽光太過熱烈,根本不能直視。柳姁又不肯錯過這次日出,用手半遮半掩地看著。福貴眯起眼睛,也是看朝陽,也是看柳姁。
太陽整個爬出後,福貴接過柳姁手中茶杯,起身向廚房去,柳姁也打算回房,可剛轉過身,手就被別人拉住。柳姁的手太涼,那人情不自禁地將她的手揣進衣袖。
柳姁輕輕轉動幾下,沒能掙開。
郤愔猶豫再三,最後還是自己乖乖放下。早在福貴端茶來之前,他就醒了,看著柳姁獨自坐在院中,他卻不敢上前,就隻能在房中默默站著,陪著。
柳姁頭也不回關起房門,郤愔轉身去廚房給她提來熱水洗漱,又沉默著離開。
日頭未動絲毫,柳姁和福貴還在收拾剛用完的早餐,前堂已經是熱鬧非凡——一位衣著華貴的公子,身後跟著穿著十分豔麗的媒婆,還帶了幾十名家仆抬著紅綢綁的彩禮進了濟世堂。
“不知公子這是……”柳元章上前詢問。
公子環視四周,並未發現意中人,便轉身應答柳元章的話,他雖傲慢,卻也未忘禮數。
“晚輩尹兆,特來向柳姑娘求親。”說完朝媒婆使了個眼色,自己徑直去後院。
“公子且慢……”
“來來來,柳老爺,咱們來談談公子和姑娘婚事啊……”媒婆眼疾手快,迅速牽扯住柳元章。
一進後堂,尹兆一眼中的,他興奮上前,拿起柳姁的手。忽曉唐突,便又鬆開,往後退了一步,躬身作揖。
“在下尚書令尹千陽之子尹兆。那日驚鴻一瞥,姑娘身影便令在下魂牽夢縈,對姑娘的思念實在難挨,故來向姑娘提親。”尹兆恭恭敬敬說完,他的一番話惹惱了郤愔,好在福貴用力壓製著郤愔。
“我並未見過公子,公子是否認錯了人?”柳姁在腦中搜尋了半天,也沒想起尹兆是何人。
尹兆尷尬地笑笑,上前又握起柳姁的雙手,柳姁後退一步卻沒躲開,心裏十分不悅。
郤愔血氣方剛,怒從心頭起,顧不得任何事就要上前動手。福貴卻不能任其魯莽,尹兆先表明自己身份,尚書令可是普通百姓得罪不起的!他一邊往後推郤愔,一邊倒了杯茶水。
“公子一大早來,想必十分倦乏。先喝杯茶水,我們慢慢說。”福貴看了柳姁一眼,柳姁便心領神會地幫說著,帶著尹兆的手輕輕搖晃,福貴看準時機,將熱茶假裝失誤,一滴不落倒在尹兆手上。
尹兆吃痛放手,將福貴一腳踹倒在地,接著就是接連不斷地踢、踹。郤愔柳姁忙上前阻攔攙扶。
“夠了!”福貴扯著郤愔,根本不讓他和尹兆起衝突,自然也阻礙了郤愔的阻攔,眼看著福貴嘴角慢慢滲出血,柳姁忍不住喊了一聲。
“尹公子,小女學識淺薄,對教義禮數也非十分在意,隻是這婚姻大事一生一次,確實馬虎不得。尚書大人公務繁忙,缺了這父母之命,這親實在是結不成。”柳姁明白此事非同小可,盡管生氣,卻不得不好言相勸。
“我是納妾,父母之命不過是一紙文書的事兒。”
“可小女子並不願居妾位。若公子有意,何不下次來時以休妻文書當成頭聘?”柳姁自始至終滿臉冷淡。
尹兆先是一愣,接著死死捏住柳姁下頜:“我今日就是來提親,並非與你商量,三日之後,這親你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福貴一個鬆懈,郤愔還是衝撞了尹兆。他掃開尹兆的手,將柳姁護在身後。
“這親恐怕成不了。”
“你又是個什麼東西!”
這時一個布衣家仆出現在門口,尹兆看見他眼底閃過一絲不安,那家仆上前在尹兆耳邊低語了些什麼,尹兆便慌慌張張離開。
直到尹兆帶走家仆和媒婆,柳元章才得以脫身來到一片狼藉的後堂。
“還好陶兒跟著爺爺,沒遇上這些事,否則定要嚇壞了。”柳姁上前打算和妹妹親近,誰知她剛走一步,柳陶便又跑得不見蹤影。
氣氛十分尷尬。
“福貴,來。”柳元章看出郤愔有話,打算給二人獨處機會。
“我給福貴哥哥上點藥。”柳姁明白爺爺意思,卻不想順從,扶起福貴後留下了爺孫二人。二人無話可說,各自散去。
尹府。
尹兆進門,規規矩矩喊了聲“父親”。
“聽說你又看中了家姑娘?”
“父親……”尹兆對父親十分忌憚,“父親,您聽我解釋。”雖然尹千陽語氣裏不見絲毫惱怒,他還是腿一軟跪在地上。
尹千陽閉眼不語,表示默許。
“父親,你不是不知,兒子膝下隻有康兒一子,您這孫兒的身子……”說到兒子,尹兆聲音哽咽,尹千陽也暗暗歎氣,睜開眼睛,“兒子多娶多納,也是為尹家能枝繁葉茂啊。”
尹千陽不語,隨後朝身旁二子尹豐點點頭。尹豐明白,離開回避。尹兆偷偷盯著尹豐,咬牙切齒:定是這賤人生的告的密!
“納妾於你是常事,可人家姑娘卻是頭一遭,明日我寫好文書,你拿著且好好去問,萬不可強求。”尹千陽扶起兒子。人總是護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