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與君惜,與君絕(2)(1 / 2)

在看到福貴的一刹那,柳姁渴望這個夜晚能再黑暗一些,伸手不見五指最好,偏偏宮燈比任何時候都明亮,身旁燃燒殆盡的燈籠裏,一些星火還在意猶未盡地看熱鬧。柳姁自認為福貴落得這步田地都是因為自己,若不是自己,劉濬也不會接他們入宮,他們若是還在濟世堂好好待著,福貴也不會淪落到人不人、鬼不鬼的境地。她心裏恨自己,也恨劉濬,同時也在埋怨福貴。

她拚命跑著,因為沒臉麵對福貴,好像她就是個殺人犯,而福貴就是那個被害人。夜裏的寒氣順著呼吸,一絲一絲透進她的胸腔,縱使她再怎麼用力地跑,也隻會越來越冷。

為什麼一開始的時候不告訴我,如果我知道,我還能救你啊……

難道當時你沒有辦法告訴我?

難道你不是年末進的宮?

難道……鯉……騙了我?

柳姁漸漸停下腳步,她不用劉濬親自來解釋,就已經明白了,因為除了皇帝的命令,沒人有膽量去肆意傷害皇後的家人。可是她不願意去相信,如此溫文爾雅的鯉,怎麼會做出讓她比死還難受的事情?但柳姁又架不住腦子裏的胡思亂想。信與不信之間,她已經將前因後果亂七八糟地想了一遍。此時此刻,周遭的任何事物似乎都與她無關,管他是風弄樹枝,還是鳥落枝頭,她仿佛瞎了、聾了,什麼也不知道,連身後的腳步聲也沒發覺。

那小心翼翼的腳步聲來源於福貴,他不放心柳姁在黑暗中獨行,最近她正處在風口浪盡,有許多人帶著不同的理由要她的一條命。但是,他又不能再光明正大地去關心、去陪伴,隻能悄無聲息地小心跟著,安慰不能說,心疼不能講。隻因他深知,如今廢後的呼聲層層遞進著,就是對他之前大意的報複。

柳姁的眼光慢慢滑到小腹上,盯著看了好半天後,突然在東方泛起魚肚白前拔腿跑向勤政殿——她還是要去問個清楚,她想讓劉濬親口告訴她這件事是她多心了,福貴的事與他無關,甚至,她還在希望整件事就是場鬧劇,盡管玩笑開得有點大,但隻要福貴是還個太醫,不是個舍人,就怎麼都好!

可她還沒跑幾步,就迎麵撞上急匆匆尋來的劉濬。他看上去很焦急,腰間的玉帶鬆鬆垮垮的,褲腿、衣袖都還滿是褶皺。

“姁兒……”劉濬找到她後,第一時間將她擁入懷中,發覺她身上發涼,還在不停地冒虛汗,眼中的心疼更甚,溫柔地替她摩挲著後背和雙臂,能盡量讓她暖一些。

柳姁眼珠在眼眶裏轉了一圈,看上去是在打量所有人,其實她心裏什麼都沒有想。她本來是要質問他的,可突然記起他是個皇帝,說好聽了他們二人是夫妻,其實在另一個層麵上,他們還有著君臣這麼一層關係。作為臣子,豈能讓皇帝下不來台。

於是,柳姁努力笑著,客氣地推開劉濬的懷抱,那件單薄的披風上的係繩不知何時自己開了,衣服就這樣半掛半掉地搭在她的肩頭。

劉濬想幫她係好,害怕她著涼,可是他不過往前邁了小小一步,柳姁便往後退了整整兩大步,她那一臉陌生客氣地笑容,讓劉濬看在眼裏,周身生寒,仿佛又回到了數九寒冬的天氣裏。

柳姁順著他的目光,故作輕鬆地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裝扮,這才發現披風似掉非掉的樣子,她苦笑著搖搖頭,索性一把扯掉了它,旁邊就是錦鯉池,她隨手一扔,披風掉落在池塘邊的灰色大石上。恰時風起,披風被推進池塘裏。

池中貪吃的錦鯉群,還以為是什麼好吃的東西,紛紛上前咄食。

柳姁看著錦鯉,隻覺得它們傻得可憐。

“真是貪吃!”東方已經破曉,霞光剛好映進柳姁眼中,隻是她眼底沒有半點陽光的暖意。她將目光轉向劉濬,“我若將披風上粘上毒粉,它們吃了,還隻當我是善人呢!皇上說臣妾說的對不對?”

劉濬聽出她話中的諷刺,這是在指桑罵槐,暗語就是她仿佛池中魚,而劉濬就是假借好意,實則來傷害她的人。看來她潛意識裏已經認定劉濬就是整個悲劇的始作俑者。劉濬沒有言語,隻是吩咐身邊的宮人上前,將柳姁牢牢圍住,生怕她腳下不穩受什麼傷。

柳姁也不掙紮,四下擺著頭,看著他們。

就在她注意力被轉移後,劉濬不急不慢地上前,不由分說地一把將她橫抱起,抬腳就往鳳寧宮走。其他人被鱗攔開一段距離地跟著,算是給二人點說話的空間。

福貴躲在不遠處的假山後麵,十分擔憂地看著眼前一幕,太陽升起的時候,柳姁正背對著他,他無法看清她臉上是什麼表情,但也知道不會像之前那樣笑得開心。劉濬抱起柳姁離開時,他嘴角散開一抹沉重的笑意,隻是抿嘴在笑,後來慢慢咧開嘴。晨曦映照下,那抹笑容看上去十分燦爛,但是喉嚨中的苦澀隻有他一個人清楚。

“日出,日出……”福貴一邊喃喃重複著這兩個字,一邊回去偏院。陽光從背後照向他,卻讓黑暗的影子在身前指路。一時間,他有些忘記了剛剛看的究竟是日出,還是日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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