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朝有史以來的第一次廢後,既無前車之鑒,這般的草率,估計也不會成為後世之師。劉濬甚至未說清楚緣由,就催促司禮監趕出了這樣一封詔書。他也是在賭氣,仿佛這一張紙就是他所謂的成全和報複。
司禮監見皇帝這樣著急,誤以為柳姁犯了大錯,已經惹得皇上萬分厭棄。於是便仗著自己的這點小聰明,在詔書上將柳姁寫得一無是處。
他竊喜著將詔書奉上時,心裏早已經做好了明日加官進爵的打算。誰成想,這份得意才剛生出點點小苗,就被劉濬的雷霆怒火灼成了一撮灰,不僅高升的夢碎了,當前的飯碗也砸了。
劉濬命司禮監中所有官員,各自寫出一封廢後詔書來。有了前人悲劇,眾人更難揣度皇帝的心思,可是既然要廢後,總不會是沒有理由的。有人寫她“有違祖德”,手指就差點被剁掉;有人寫她“克己奉禮”,腦子就被質疑生了蟲;有人大膽,寫她“無能衍後”,舌頭當時就被送去喂了狗……
眾人正戰戰兢兢著,鱗在旁看了暗自搖頭:皇帝的心底其實根本不願廢後,可又一定要行此事。說到底,不過是皇上被皇後娘娘傷得體無完膚之後,幼稚地反噬似的一搏。
一言既出,合宮上下裏裏外外都知道了此事。再收回成命肯定不可能,隻能硬著頭皮往前走。旁人不清楚帝後間的事情,自然不能把話說得體貼動聽。於是,鱗便從殿下跪著的官員中,隨意帶走一人,自己說著,讓那人記出一道詔書呈上。
詔書內容,雖有對柳姁的斥責,但更多是體貼之意,無非是將方才那些人寫的事情婉轉修飾了一番。這樣的廢後詔書,也算開天辟地頭一回的。
荒唐歸荒唐,卻合了劉濬心意。
柳姁昏厥第五日,宮中後位再次空缺。
不過,好笑的是,那個心心念念皇後位子的亓琚,竟在當日死了,據說是風寒侵入五髒六腑而死。隻是她死後,先是替她診病的太醫不知所蹤,之後,就連銅雀也不知去向。
劉濬懶得追究,他隻一心守在柳姁身旁,二分惱怒,三分焦急,五分心疼。
太醫日日診斷,每切一次脈後,緊跟著連連搖頭。沒人敢說預備後事,明眼人都瞧得出柳姁這一日白過一日的麵色,一時輕過一時的氣息,分明已是大半個身子探進了鬼門關。
她這是自行求死,心病還需心藥醫,而她的心病已經病入膏肓,到了無藥可醫的地步。
柳姁將死,就連福貴也默認了。他走到心事重重的柳元章身邊,攤開手掌,上麵是個竹籠,裏麵是一個蜘蛛新鮮的屍體。
這隻蜘蛛也算長壽,且平日裏也未見它有何異樣,眼下不明不白地死了,似乎是在預示著什麼。
柳元章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就挪離了眼神。他自己的身子也不好了,卻沒跟任何人說,福貴投心在柳姁身上,即便是醫者,也忽視了旁人信息。他不語,也無視福貴偷偷抹淚的動作。可是麵色愈發凝重,像是在糾結什麼。
一旁的清揚深知柳元章醫術超群,早就將所有的寶壓在他身上,如今看他為難的模樣,知道他心裏定是有了令人躊躇的打算。於是她便上趕著快步朝柳元章走過來,還有一步之遙時,柳元章看到了她眼中的希冀,刻意避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