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七月流火,八月生春(3)(1 / 2)

施救過程倒不像之前想得那樣艱難,盡管柳元章是帶著一副“我不行了”的模樣,在旁協助,好在黃道衣仍舊正常,但還是多少因為柳元章遲鈍的反應分了不少心。所以,救治的結果也和預想的有些出入。

人有失儀,馬有失蹄。黃道衣向來對自己的錯誤很是寬容。

離開內室時,黃道衣十分慶幸將醜話說在了前麵。這一次,他總覺得好像在施某一針時,因為回身催促柳元章遞近一些燃燈,落針的手稍微有了些抖動。好在這起醫療事故不足以致命,他也算沒為自己折損到陰德。

這種事,黃道衣肯定不會跟劉濬說。所以,劉濬問他話的時候,他隻是搖了搖頭,說了句:“接下來,就看命數了。”

劉濬聽後,就隻當他沒說,這種等著看命數的話,說它不是廢話那是在侮辱它。命數?命數?命數又是個鬼?看不見、摸不著的,他堂堂天子,半點不信。

可是清揚信,苜蕖也是信的。黃道衣說完,二人便匆匆跑到柳姁床邊守著,祈禱的祈禱,求佛的求佛。

接下來的十日,柳姁絲毫沒有要蘇醒的跡象,就連手指都無力抬一下。

黃道衣並不著急,他這幾日給柳姁用的藥,劑量是標準的一半,柳姁能醒得來才怪。他這樣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柳元章是內行人,黃道衣能唬得了別人,卻不可能瞞得住這位老大夫。他不言語,反倒推波助瀾,這就是變相地默許,畢竟這樣削減藥量,並不會傷害到柳姁身體,隻是讓她痊愈的慢一些,最好的結果就是如今這樣,蘇醒也慢一些。二人剛好在這上麵大做文章。

誰知,劉濬先未怎樣,清揚倒急出一嘴的泡。她常用那隻缺了小指的手,小心扯著嘴唇,反反複複地問詢著兩個人,明明前一秒剛剛問過,下一秒想法設法、換個方式接著再問。問來問去都沒能得到一個滿意的結果,她索性囑咐好苜蕖,親自去了趟感皇寺,請了一尊菩薩回來,恭恭敬敬地擺在柳姁的床頭。

黃道衣看了直搖頭,想著這個女人莫不是近些年被磨難洗了頭,連同腦子也一起衝沒了,別人說命數,她就信命數,做出的蠢事,都對不起她活過的年歲。不過,他背後也偷偷跟柳元章說過多次,要是劉濬也能如清揚一般頭腦簡單,也不至於成為當下的一塊最難啃的那塊骨頭。二人旁敲側擊了許多天,明裏暗裏說了許多次,將柳姁遲遲不蘇醒,歸罪於皇宮這個壓抑環境,言下之意,就是勸諫劉濬將柳姁送到宮外休養生息。

一旦提及此事,劉濬每次都是淡淡的態度,要麼是審視得二人毛骨悚然、腳底生涼,要麼就是注視著柳姁,兩眼含情脈脈到能擠得出一泓清泉。黃道衣的年歲比劉濬大不了多少,就算再怎麼城府頗深,劉濬也不是省油的燈,他的意圖劉濬也看得清,雖說猜不出緣由,卻也正是因為猜不出緣由,才遲遲不肯答應。

清揚關心則亂,到了唯黃道衣的話是從的地步。可是她不敢過分向劉濬進言,就她之前所做的種種,已經得罪得劉濬沒有那個好性子同她客氣。

眼看這件事就這樣拖著了。朝來暮去,東朝愈發到了內外交困的地步。南康王是坐不住了,已經起兵北上。靠南的幾座城池接連淪陷,東朝瀕臨黑雲壓城的境況,倒成了所有事情的轉折點。

劉濬終於因此事鬆了口,答應將柳姁送至宮外。

眾人鬆了一口氣時,劉濬胸中的那團不甘、不舍,正蔓延到了全身。那雙手隻要觸到柳姁,便說什麼也不肯離開。因為不想看清揚他們忙進忙出地收拾行李,劉濬將自己和柳姁關在了內室中,不許旁人進來。

她就那樣躺著,神情安逸平淡,不知者生安,一切都與她無關。

可就是她攜來那一滴苦澀晨露,之後無意滲進幹涸的土地上。自此,地下那些好的、壞的、善良的、邪惡的東西,就開始複蘇。相互之間為了生存大打出手,屍橫遍野後,整個土地再陷入貧瘠。

這片土地就是劉濬的一顆心。

“這個皇宮究竟有多罪惡?竟讓你厭惡至此。還是,你如今厭惡的已經不僅僅是這個地方了?如果睜開眼睛,麵前的人是我,你是不是寧肯一輩子這樣躺著?”劉濬看著她稍有起色的臉,對著那雙緊閉的眼睛略帶埋怨的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