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開出的藥方中,從來不缺少“時間”這味縹緲至極的“藥”,區別就在於——有時候它是藥引子,有時它就是些藥渣子。
從柳姁隨意坐姿,手持胭脂,時近時遠打量著、塗抹著自己眼角的疤,同時還能調侃巫生靈名字看來,時間還算是個好東西。
她手上拿的不是別的,就是劉濬特意準備的紫色漿砂。
要問這東西怎麼會被腦中無物的她拿在手裏,還要從幾日前說起。
話說時近除夕,苜蕖心血來潮說要排場好戲,美其名曰說,不能浪費她數月來偷偷摸摸溜去搖春閣拜師學來的藝。不過來時未帶足東西,就這胭脂、朱砂必備之物,她們下人的包裹中也不過寥寥。柳姁不記事,卻不妨礙苜蕖惦記她的東西,拐彎抹角說了一下午,總算在柳姁的自行總結下,同意了。
苜蕖想著柳姁總有一日會醒,借此演一場,定能逗她開懷。順帶也跟著生出不少小心思:上了妝後,人總會比之前美上多倍……她想著能一舉驚豔劉淺,最好能偷得美男子心。
隻是為何偏是那處?搖春閣是什麼地方?都城中數一不數二的……妓院。放著諸多的茶館不去,苜蕖偏偏去了那裏,說來也是清揚說不清的有意無意做得怪——她曾說起過之前搖春閣出戲那日的人海盛況。
往往君子聞聽“妓院”二字,不等後話,就能臭著臉順帶鄙視不已地離開。這可以是對待一般妓院的態度,但絕不可能是對搖春閣。因為這裏不僅僅買著女人的皮囊,也買著男人的信息——意欲升官發財者,跟著女子香豔帕子的揮來拂去,就有八九成的勝算稱心如意。
話說回來。柳姁在翻找其他東西時,這數量多到明顯的紫色漿砂肯定會入她的眼。不管發生過什麼,柳姁對這東西的確喜歡,任由苜蕖軟磨硬泡來要,也不過舍了盒用剩一半的。其他的,現在就擺在銅鏡前,被她浪費著來在眼下畫桐花。
左畫右畫,反複多次,也沒畫出個所以然。她沒了耐性,就將最後的一次留在了臉上,轉頭對著五官僵硬、一臉不滿巫生靈,說著自己閑出來的結論:“我思來想去,發覺你父母親當真有趣,巫生靈,這名字聽起來,雖說詭異,卻也的確能講出好寓意,‘生來賦有靈氣’,嗯……很有道理。”
巫生靈手中拿著戲本,坐在外殿一隅背著台詞。她十分不滿苜蕖排戲這一荒謬想法,一是自己不屑於行戲子之事,二則更認為苜蕖多此一舉——就她十幾歲的年歲,也看得出苜蕖生來就不可能入劉淺的眼,除非,劉淺是個瞎子,還得是個乞丐瞎子。不過,她還是在母親的勸說下同意。
柳姁的話打斷了她,巫生靈難得肯接她的話:“生靈兩親豈敢在娘娘麵前班門弄斧,若說有趣,娘娘當屬龍頭。”她依舊不在柳姁麵前稱奴稱婢。
“好好說話。”這話陰陽怪氣得明顯,柳姁有些不高興。
“能將所愛之人忘個幹淨,無愛無憂,無憂能生樂,豈不是娘娘更有趣些。”巫生靈算是柳姁賬上的一股清流,平日中也是一副所有人不配入眼的傲氣神情,尤其是對柳姁。
當事人輕歎一口氣,將手中的筆往桌子上一拍,順手拿起手邊的發梳,徑直走到巫生靈麵前,衝她挑了挑下巴,示意要她看著自己。一張不冷不熱的臉,遇上一張無畏不屑的神情,一人怒從心頭起,一人膽向兩邊生。柳姁仿佛置身在熱鍋上,全身暴躁。
“我借你十個膽子,將剛才的話再說一遍。”誰先生氣誰就算輸,柳姁怎麼肯輸?
“不敢借娘娘東西,娘娘久病初愈,也是生靈不好,怎麼能隔得那麼遠和娘娘說話,既然娘娘沒聽清,生靈盡量重複一遍。”不過幾步距離,既然並不遠,那就是柳姁耳朵的問題了。
柳姁點頭隱忍著,看著她矯情做作。
“能將所愛之人忘個幹淨,娘娘比生靈兩親更加有趣……”
“啪!”
“趣”字剛吐了個輕音,柳姁手上的木梳便結結實實打在了那張撅出來的唇上。
巫生靈始料未及,瞬間惱羞成怒,將手上東西一摔,對立在柳姁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