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野電影(1 / 2)

“天羊來了!天羊來了”隨著這樣的喊聲,全村甚至鄰村的孩子都好像節日來臨一樣。別說孩子,就是大人也都非常高興。

天羊究竟是個什麼人呢?天羊隻是當時公社的電影放映員,是全體孩子盼望的人。孩子們對他的崇拜超過了老師和校長,而對他的期待則超過了多年未見的親戚,比如姑姑、舅舅,甚至超過能帶來一些當年很少見的糖果的姥爺和姥姥。在每一個孩子的心裏,電影是多麼的神秘而神聖。而野電影在鄉村孩子的心靈深處,又是一個個甜美而浪漫的夢境。

那時候放電影前,大隊的支書和主任常常要借此機會發表一番重要講話,這些講話大都是當前形勢、注意安全之類,沒有什麼必要,而且他們講起來雜亂無章沒完沒了,觀眾起哄不已。當時一個村上的幹部白天開會講話的機會其實是很多的,但要遇上放映隊這麼好的話筒弄出這麼好的擴音效果確實是很不容易的,因而,雖然村幹部明知大家不滿意可還是不會放過這樣的表現機會,但即使這麼無聊的講話也絲毫沒有衝淡孩子看電影的樂趣。

放電影的日子就是鄉村的孩子最盛大的節日。農村裏放電影也沒有什麼固定的場地,條件好一點的還有個籃球場什麼的,地方寬大,場地也平整。但一般的小村子是不可能這麼奢侈的,也隻能放到碾麥場上,但麥收季節滿場都是麥垛,放電影時又沒有辦法叫大家停止吸煙,很容易引起火災,於是,大家合計後就在收過莊稼的空地裏插兩根杆子,掛上銀幕,於是,一個臨時露天電影放映場就整出來了。這一弄,其實比在籃球場和麥場上更解放了大家,大人們可以隨便地吸煙聊天,孩子們更是鬧得不亦樂乎。反正,天還沒有黑,電影開演還早,野地裏又沒有大人約束,小孩子們便見縫插針地分成幾撥,打一番土仗,有時其實就是預演一場晚上將要開演的《奇襲白虎團》或《智取威虎山》。尤其是便宜了那幫青年男女,就在旁邊還沒有收割完的莊稼地裏,演起了現代板的《紅高粱》。

記得早年剛在村裏放電影,大家對電影還感到比較神秘,以致弄出了一些笑話。放映《雞毛信》時,就有老頭子在銀幕後麵瞄來瞄去,問他在找什麼,開始不肯說,後來才知道他是在找那些日本鬼子吃過扔掉的羊骨頭,老漢尋思,那幫狗東西沒有啃幹淨,丟了怪可惜的。還有一幫小孩子,在放映《英雄兒女》時,機槍一響就一哄而上跑到銀幕下麵撿子彈殼,弄得放映秩序大亂。

當時,經常放映《南征北戰》《渡江偵察記》之類的戰鬥片,大家看著確實過癮,我英勇的人民解放軍把敵人打得落花流水。勝利之後歡呼之餘,有一老頭不識相,自言自語地說,難道解放軍連感冒都不得,那麼幾場仗打下來連病死的都沒有一個?不料,最後被他孫子抖摟揭發出來。大隊的幹部也不敢馬虎,直罵老家夥老糊塗了,開了好幾場批鬥會批鬥一番了事。否則,上升到對解放軍的階級感情,那不定個現行反革命才怪呢。

看野電影的那些日子,確實是我們非常快樂的時光。一些樣板戲拍的片子,大家都看得滾瓜爛熟;一些戰鬥片子,大家更是看得痛快淋漓。當時也沒有什麼男女愛情影片,但這並不意味著人們就沒有這種情感和精神需求,那時候當然還沒有什麼電影明星崇拜,那為數不多的幾名電影演員,自然就成了一些青年男女的偶像,幾乎發型服式以至於舉止都在模仿那些演員。可是,那些人的形象過於“高、大、全”,一身正氣,大義凜然,大家隻能仰視才行。至於對女性的崇拜,哪敢像現在的男孩子,可以把偶像的劇照貼到房間,甚至把偶像的照片做成小掛件戴在脖子上,也可以穿件文化衫,上書“XXX我愛你!”於是,這種對女明星的崇拜就以扭曲的形式表達出來。在一次檢查作業時,老師就發現有一個高中的男同學在筆記本裏珍藏了一張小常寶的劇照,由於年深日久,小常寶的麵部和胸部被這位同學弄得一塌糊塗。更有甚者,在一次全校衛生大檢查時,居然在一個男生的床單下麵搜出了一張《杜鵑山》中柯湘的劇照,當然,可以想象那張劇照已經是多麼慘不忍睹。當時,我年齡還比較小,對於這種色膽包天的做法簡直無法理解,十分憤慨,在學校把這位男生當做流氓進行批鬥時,同學們都有點咬牙切齒,認為這個大流氓真是不齒於人類的狗屎堆。當時,我們也弄不太懂,這家夥的做法究竟是不是真能夠算得上流氓罪,但在那樣一個特殊的背景下,就是由於這些事而使這位男生墮人命運的深淵。在那樣一種政治環境中,還會有哪個姑娘願意嫁給這種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