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既然纏繞上升是一種快速省力的爬高方式，那麼，我們有什麼辦法製止“蔓生人”的存在？
二
要隨風搖擺，就得具有一副足夠柔軟的身軀；要隨聲附和，就得有一副特別靈活婉轉的嗓子；要隨波逐流，就得有一具相當輕浮的骨頭。
三
聽說，有的動物羽毛值錢，比如孔雀；有的動物皮毛值錢，比如狐狸；有的動物肉值錢，比如牛羊；有的動物角值錢，比如麋鹿；而有的動物骨頭值錢，比如人。
四
利之所在，一切都可以成為理由；名之所在，一切都可以成為更高尚的理由。但是，任何理由都很難超出名和利的範疇。
五
兩隻蝴蝶在一朵鮮花跟前相遇，它們為這朵花屬於誰而爭執不下，後來就都飛到園丁麵前評理。園丁先問了它們的情況，然後又問了它們的年齡，想了一會兒說，這朵花屬於年齡大一些的蝴蝶，又安慰那隻年齡尚小的蝴蝶說，別跟它計較，你還年輕，有的是時間。小蝴蝶不服，又找到一位園丁評理，這位園丁不假思索地說，這花應該屬於年齡小的，接著安慰那隻年齡大的蝴蝶：你都這把年紀了，什麼樣的花沒見過，跟孩子爭什麼？你猜，這兩個園丁哪個年齡大？
六
好逸惡勞、喜新厭舊、貪生怕死、樂富憎貧不是某一個人的惡行，而是人的本性，這些本性的存在不是人類的恥辱，而是人性的真實。自強不息、舍生取義、憐弱惜貧、感恩圖報不是人的本能，而是通過後天的培養才能具備的一種品質。
七
人們在麵對一座風雨剝蝕、行將坍塌的古建築時，人們在麵對一株蒼老腐朽、即將枯死的千年古樹時，在感歎的同時，會在心中升起一種敬意。這正如人們對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產生的尊敬一樣，是一種對長久生命的禮讚。
八
孩子摔倒在地上，摔疼了。媽媽扶起他，在孩子身上輕輕拍拍，嘴裏咕嚕著一些沒有意義的詞，有時候還把地狠狠地踩幾腳。媽媽不是醫生，這些做法對孩子沒有任何治療意義，但對孩子卻是一種非常好的心靈撫慰。在生活中常常如此，媽媽的許多做法是不為孩子所理解的，但媽媽的做法都是直擊心靈的。
九
母愛的偉大是無可比擬的。當一位母親懷孕時，當胎兒生長過程中需要鈣質時，母體會自動脫鈣為胎兒補鈣。蝦在被煮熟時，會自然地蜷曲起來，這種蝦的身體裏孕育的是蝦卵，她是用母親的本能在最後的時刻保護幼卵。當然在沸騰的水和滾燙油裏，這種保護是徒勞無功的，也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但是母愛是不追尋意義的，母親也是沒有目的的，母愛也是沒有理由的。母愛是大自然賦予生命體的最後一種真誠，也是這個物欲橫流的社會留給我們的最後一點慰藉。
十
在酒席上，最值錢的那道菜一般不是為了充饑的，比如燕窩，比如鮑魚。當然，在飯桌上，最能填飽肚皮的那種食物總是不收錢或者非常便宜的，比如饅頭，比如洋芋。人們總是用最值錢的那道菜來撐麵子，然後用最便宜的那種食物填飽肚子。麵子問題和肚子問題便成了使許多人陷入尷尬的問題，而更多的人總是在肚子和麵子之間奔忙。
十一
賭博、補品、春藥、賄賂等現象的泛濫，其實質是民族素質下降的一些表現：利用賄賂而獲得提升，是不願通過腳踏實地、勤奮工作來實現人生追求；利用賭博來賺取錢財，是不想通過出力流汗來積累財富；利用補品而使身體強健，是不願通過參加體育鍛煉來使人身強體健；至於利用春藥來催情，更是不願付出真誠，不願通過愛情而得到天倫之樂。這些表象的東西，都反映了國人深層次的一種無所不在的投機心理：懶惰心理。這是我們這個民族在物欲橫流的這個時代，迷失路標走向歧路的危險信號。
十二
有許多人在麵對不幸者時，對比之下感受到自己的幸運，生出一種對不幸者的同情；還有一些人，在自己麵對不幸時，善於找出一些比自己更不幸的人，這些人的出現並不能從實質上減少自己的不幸，但卻因此可能改善自己的心理狀態。在麵對喜慶時，人們的心理又會發生新的變化，有一些人會因為別人的喜慶感受到真誠的快樂；還有一些人會發現有人比自己處境更好，因而生出一種嫉妒。正是在這兩個端點上，大致可以看出國民的性格。
十三
我們很難通過道德的教化、正麵的引導和教育讓人們憎惡金錢、痛恨美食、厭惡美色，從而避免金錢、美食和美色對人們的誘惑。自古及今，行賄受賄還是以硬通貨為妙，可以避免中間兌換環節帶來的不必要的麻煩和損失；古往今來，酒席飯桌曆來都是進行各種交易的最佳平台，酒足飯飽之後，大家笑逐顏開，何事不可為？三十六計中，使用頻率和成功率最高的計謀仍然是美人計，許多人明知是計，但還是願意被美人計所俘虜，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究其原因，十分簡單，因為這些需求都反映的是人性最直觀的欲望。財富的占有和分配，情感的需求和滿足，是人類社會一直麵臨的基本問題，人們也一直在探索最公平有效的解決方式，可是，公平和效率從來都是一對矛盾。當我們追求效率時，公平喪失了；當我們強調公平時，效率被犧牲了。人們追求物質和情感的滿足是無可厚非的，但人的追求應該有界限，即這個人的追求以不損害另一個人的追求為前提，其間道德教化固然重要，但最有效的約束還應該是法律的手段，即使這樣，還是難以阻止人們無饜足的追求和占有欲。
十四
在這個世界上，最容易忘記的就是恩情，而最令人難忘記的可能是仇恨。感恩是一種品質，她像謙遜而芳香的花草，要經過精心地播種和培養，才能綻放出美麗的花朵，結出甘甜的果實。而忘恩則像山野的雜草，它可以隨意地生長在人們心靈的荒蕪之地，無須刻意地去栽培也會蓬蓬勃勃地瘋長。我們遺憾地發現，仇恨往往比愛情更加深刻、更加持久、更加容易生長。我們看到許多幾代人因為仇恨而互相追殺、屍橫遍地的故事。曆史從根本上就不是愛情史，也不是感恩史，而是仇殺史、戰爭史、鬥爭史。連表麵上溫情脈脈、血肉相連的宮廷，也基本上是一部部父子相疑、母子相爭、兄弟相殘、親情相仇的血腥曆史。至於江湖上幾代人的雪恨仇殺、刀光劍影、隱姓埋名、奮然一擊、身死仇消的故事，更是人們津津樂道、讚歎不已的永久話題。愛情很美好，但她永遠隻能是文學作品中的主題；仇恨很殘酷，卻往往總是曆史的主題。人們期望著和諧，可和諧的理由卻很單薄；人們讚美著愛情，可愛情的基礎卻很脆弱。人們在回避仇恨，但仇恨卻常常不期而至；人們期望感恩，可人們永遠難以忘懷的卻不是自己的恩人，而恰恰是自己的仇人。許多人為恩人付出的很少，卻會喋喋不休地去誇大；許多人為仇恨付出畢生的努力，卻不願意有絲毫的表露。我們都知道，用這樣的努力去做善事，會贏得多少人的感恩，這個世界將會多麼美好，但是許多人終生刻骨銘心的卻是仇人的名字，其用功之深、其用情之專、其用心之險、其用力之苦，可謂艱苦卓絕，用這些心力可以成就許多常人難以想象的事業。大多數人很難用這些心力去構建和諧。這不是哪個人的悲劇，這是人性的悲哀。
十五
人類用什麼方式來記錄文明？錄音機、錄像機、照相機等等，這種種先進的方式會盡可能全息地、全方位地記錄人類的活動。人類曾經用多麼笨拙的方式記錄過：甲骨文、楔形文字都是人類文明的源頭。其實此前刻在陶器上的符號和結繩記事應該是人類所做的記錄自己活動的最初努力，正如有學者宣布，在舊石器時代之前應該還有一個木器時代一樣，在可考的文字之前應該還有人類記錄文明的形式，隻不過像木器繩子之類的東西難以持久保存而湮沒無考而已。人類不可能由一人一代一蹴而就地完成文字的發明。人類在記錄自身文明上所做的努力是艱苦卓絕的，也是卓有成效的。比如刻石文字、銅器銘文、竹簡絲帛、筆墨紙張等等，將其封之以土，深埋於地，許多文獻就是這樣得以流傳存世。現代先進的方式固然全麵，但以塑料為基本材質的記載方式究竟會延續多長時間呢？刻在光盤上的東西即使在理想的溫度下，隻幾年工夫也會失真。我們驚訝地發現，最笨拙的方式或許是最可靠、最牢固、最永久的方式，人類文明古國的文明基本都是記錄在石頭上的文明，是深埋於地的文明，也是傳之久遠的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