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回答道:“他們是為吃的吵架。”
斑比問:“我們也會為吃的吵架嗎?”
“不會的。”母親說。
斑比問道:“為什麼呢?”
母親回答:“因為我們有足夠的食物。”
斑比有些猶豫:“媽媽……”
“怎麼啦?”
“我們也會偶爾吵架嗎?”
“不會的,我的孩子,”母親說,“我們之間是不會發生這種事情的。”
他們繼續走著,忽然眼前一亮,亮得刺眼。雜亂無章的灌木叢已被甩在身後,腳下的路到了盡頭,隻要再往前走幾步,他們就會進入一個明亮的向他們張臂歡迎的自由天地。斑比躍躍欲試想向前跑,但母親卻停住了腳步。
“這是什麼地方呀?”斑比已有些心馳神往,著急地大聲問。
“草地。”母親回答。
“什麼是草……”
母親打斷了他的話:“眼前,你自己看到的一切。”她神情嚴肅,沉穩地站著,高高揚起頭,非常冷峻地觀察著四周,認真用耳朵搜尋,用大口的深呼吸感覺著風的動靜。
“還好,”她終於張口了,“我們可以出去了。”
斑比剛想奔跑出去,卻被母親攔住了。
“你先等在這裏別動,我沒叫你之前不許出來。”
斑比聽母親這麼說,便聽話地安靜下來。
“這就對了。”母親表揚他,“好好記住我對你說的話。”
斑比聽著母親異常的聲調,不由得緊張起來。
“往草地上走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母親繼續說,“這是非常困難和危險的。別問為什麼,你以後會知道的。現在你隻需要按我說的做,能做到嗎?”
“能!”斑比向母親保證。“那好,我先自己出去,你在這裏待著,眼睛時時刻刻盯住我。如果你看到我又往回跑,往這裏跑,你就馬上轉身跑,能跑多快就跑多快,我會追上你的。”
鹿媽媽沉默片刻,像是在思考什麼,然後又繼續告誡道:“不管什麼情況,你盡可能地跑,隻管跑……即使發生了什麼事情……即使你看見我……我栽倒在地……也不要管我,你懂嗎?……不管你看到或聽到什麼……隻管自己跑,跑得越快越好……你能向我保證嗎?”
“是的。”斑比輕聲答道。
“聽到我叫你,你才可以過來。到了外麵的草地上,你可以盡情玩耍。外麵很美,你一定會喜歡的。隻是……你必須向我保證這一點,聽到我叫你才能過來。一定啊!聽到了嗎?”
“是。”聽著母親如此嚴肅的語調,斑比的聲音更小了。
母親繼續說:“等到了外麵……如果聽到我喊你……你不要東張西望,也別問什麼,而要像風一樣跟著我跑。記住這一點,不要多想,不要猶豫……隻要我一開始跑,你就跑,不要停,直到我們重新回到這裏。你別忘了我對你說的這些話啊!”
“不會。”斑比抑鬱地答道。
“那好,我現在走了。”母親說完這些話,神情平靜了許多。
她走了出去。斑比的目光死死地追隨著母親,看著她怎樣慢慢地邁著大步向前。他站在那裏,滿懷期待、恐懼和好奇。他看到母親邊走邊聽著四麵八方的動靜。忽然,他見母親驚了一下,自己也跟著嚇了一跳,準備回身向灌木深處跑。這時,他看到母親又重新鎮靜下來。過了一會兒,母親高興起來,她低下頭,向前伸出脖子,笑著向他喊:“出來吧。”
斑比跳了出去。頓時,一股巨大的快樂從他心底湧出,恐懼瞬時無蹤。過去在森林裏麵,他隻知道頭頂上是綠色的樹葉,隻是偶爾透過縫隙見過斑斑藍點。現在他的眼裏是一片高高的廣闊藍天,這讓他莫名其妙地激動不已。以前在森林裏,他所知道的太陽隻是一個個光束或從樹林間傾瀉下的細沙般的金色光線。現在他突然站在這溫暖眩目的陽光下,絢麗炎熱的陽光強烈地照在他身上,使他閉上了眼睛,卻打開了他心靈的窗戶。斑比陶醉了,他完全忘記了自我,他癡迷了。他奮力向高處蹦跳,姿勢雖不優美,卻三下、四下、五下不停地原地跳躍著。他停不下來,他必須跳,一種東西拽著他向高跳。他年輕的四肢充滿了力量,呼吸不能自已,大口大口地吮吸著青草的芬芳和明媚陽光溫暖的氣息,他必須跳。斑比是隻小鹿,假如他是人的話,他一定會大聲歡呼。但他是一隻鹿,而鹿是不會大聲歡呼的,至少不是用我們人類的某種方式,他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歡呼,用四肢,用整個騰空的身體。母親高興地站在一旁,看著無比興奮的斑比,看著他把自己拋向空中,又笨拙地落在原地,木訥癡迷地朝前看看,又再次起跳,起跳。母親知道,斑比隻熟悉森林當中狹窄的羊腸小道,在剛到世界的這幾天裏他已習慣了灌木叢的狹小空間,他隻會在原地蹦跳,因為他還不知道開闊的草地可以任他自由馳騁。她朝著斑比笑了一下,忽然前腿繃直,身體前傾,猛地衝了出去,繞著圈飛快地奔跑起來,腳下的草地也隨之開始沙沙作響。斑比吃了一驚,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裏。難道這是叫他跑回灌木叢中的信號?記得母親剛才曾告訴他不管看到、聽到什麼,別管母親,隻需盡快跑開!他正想轉身逃跑,卻見母親突然嗖嗖地向他奔了過來,在他麵前兩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像剛才那樣前傾著身子,衝他笑笑,喊道:“來追我吧。”說完嗖的一下又跑開了。斑比蒙了,想:“這是什麼意思?母親為什麼忽然這樣?”刹那間,母親又疾馳而至,速度快得讓斑比有些眩暈。她用鼻子碰碰斑比的身體,急促地說:“來追我呀。”說罷便跑。斑比這次跟著衝了出去,僅僅邁出幾步,他的步伐便由奔跑變成了輕快的飛躍—飛起來啦!他覺得自己是在飛,在飛。空間,整個空間都落在了他的腳下、他的飛躍之下。斑比縱情地奔跑著,耳邊那腳蹄踏著草地發出的沙沙聲優美動聽,滑掠過身體的青草像絲綢一樣溫柔無比。
他繞著圈奔跑,不時猛地旋轉身體,然後開始一輪新的衝刺,就這樣不斷地旋轉,不斷地衝刺。母親早已靜靜地站立在一旁,喘著氣,但雙眼卻一直盯著飛馳而過的斑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