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者腿快,旭日剛剛露出端倪,賞月樓前便已經落下了一個道士的身影。一個小廝無精打采的拆卸著封門的木板,猛一回頭,眼前這位憨態可掬的老道卻嚇得他打了一個不小的激靈:“哎喲我說道長啊,人嚇人可是會嚇死人的!”
誌方揮之一笑,撐掌道:“小哥莫怪,貧道因口渴而缺了禮數,還望您多多包涵。”
小廝忽了忽眼,從木凳上跳了下來,身子一矮,瞬時便恢複了平日裏伺奉人的麵容:“不敢不敢,客官樓上請,晨茶點心一會送到。”
誌方點了點頭,繞進門裏,徑直上到了二樓。拂塵一落桌台,心中疑道:“昨夜師傅有訓,不準雜人進出,今晨又見師傅的氣色十分不恰,急心火燎地命自己來請跛腳僧入觀,其中到底藏著什麼隱情呢?”
“道長久候了,這是上好的春尖,搭配上這什錦四季,消渴充饑卻是恰到好處的。”一邊介紹,小廝笑顏如花的在桌麵上拚湊著壺碗盤碟,誌方一盯桌麵,眼前隨之一亮,笑問道:“這壺早茶可是不用貧道墊付銀兩?”
小廝一愣:“粘粘道:“確是有人付過了。”
“人在何處?”
“那位客官留話,說是日出三竿便會前來與道長赴約。”
誌方點了點頭,心想跛腳僧果然名不虛傳,這一切的事故猶如精心策劃一般。再顧眼前,但見茶壺蓋碗已然拚成了一個規規整整的八卦圖形,可見這位常年起早的小廝,今日卻為何哈欠連篇了
十八裏鋪富庶,百姓有聚茶之習,一壺茶尖還未褪去幾分成色,樓上靠窗觀景的位置幾近無閑。臨桌坐上了一位身材肥碩的中年男子,長得腦滿肥腸,身上穿綢裹緞,一籠金絲雀龐然地往著桌上一摔,眉眼一高一低的瞧視著身前方寸。“嘭”地一聲桌響,震得那小廝卻沒有了方才的疲乏之態,一溜小跑,衣躬掃地:“陸員外今日可與往常一樣?”
陸員外低眼含音道:“今日,可有泉水醒茶?”
“回員外,去落霞洞的道路高低不平,一來一回得一天一夜,而且虎泉內窩水太淺,每日三壺茶,小的確是泡不起啊?”
“那夠幾壺?”
“小的累了個半死,僅聚了一壺泉水。”
“啪!”一塊銀錠敲得桌麵脆響,登時閃亮了小廝的眸子。陸員外一臉不屑道:“拿了腿錢就莫要唧唧歪歪,若是誤了我的口飲卻是饒不了你!”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一邊說著,小廝的雙手麻溜的捧起了那塊銀錠,身形卑微地退了出去。陸員外虛晃了幾下腦袋,旁若無人地逗起了那隻紅木籠裏的鳥兒。
時候不大,一壺茶水外加幾碟異常精致的點心被小廝端上了桌麵,茶壺恭恭敬敬地一推,小廝阿諛道:“這泉水金貴,小的可是從來不敢沾過一滴的。”
“啪!”又是一錠銀子打頭,陸員外慵懶地說道:“前些時日我體虛無力,幸遇一遊曆道士開出了虎泉水這副藥引解乏。我也知道落霞洞道路難行,虎泉口窩水太淺,有啥怨氣你就撒在這銀子身上吧。”說話間,陸員外用小拇指把桌上的銀子往前一撬,便迫不及待地倒滿了一碗綠湯。飲水間,誌方道長察言觀色,隻見水一入口,陸員外的臉上突生數不盡的爽意,而那碗清茶卻沒有半絲熱氣。
陸員外自顧自地享受著他所謂的藥引,對誌方道長的目不轉睛毫無察覺。他第一碗品,第二碗灌,後麵的幹脆拔掉壺蓋吞了起來,連連拍打著壺底,抖盡了最後一滴水沫,這才意猶未盡地把茶壺放下,恢複了正常的舉止,慢條斯理地拿起了一塊酥餅。
誌方雙眉緊鎖,心中揣摩著眼前,他捋了捋拂塵,心中有了幾分盤算。暗念一動,陸員外突然一個趔趄,仰麵栽倒了下去。誌方眼疾手快,一個閃身來到了近前,單臂一把將陸員外攬住,驚得眾家茶客齊齊嘩然。誌方抬頭一笑,道:“諸位茶客莫要驚慌,貧道略懂醫術,在我看來,這位施主可能是床氣太重,並無大礙。茶博士啊,快予貧道尋一寧靜之所,我好讓這位員外恢複體魄。”
“你那師傅尚且傻頭傻腦,他曲曲陸員外又怎會躲得過此劫呢!”
一聲朗音從樓下傳來,誌方一聽,便知相約的時辰到了。
跛腳僧甚為豪邁,一隻錢袋抖空,二樓上的茶客散去的不亦樂乎。他先喚來了一壺新茶,再囑咐夥計無論如何都莫讓閑人踏上二樓。當然,這一切定是缺不了幾塊碎銀。解了解渴,跛腳僧道:“小老道,你在嶗山何許輩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