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宮大嬸與往常依舊,洗洗補補料理著新一天的開始。幾聲門動,夾雜著胡老漢一陣假意的咳嗽。宮大嬸趕忙停下了手中的忙碌,敞門將胡老漢迎了進來,客套話還未道盡,胡老漢就迫不及待地詢問宮天白可在家中。
幾聲召喚,宮老漢迎了出來,急生生的問道:“胡老太爺,今日這是……”
胡老漢生僵硬的笑著:“嗬嗬,不打緊,不打緊,天白呢?還沒起吧?”
“胡老太爺,都怪天白昨夜沒有把話說得敞亮,惹得您老人家起個大早,恐怕連一壺晨茶都沒來得及飲吧?”說話間,宮天白手托茶盤蓋碗,從內宅中走了出來。茶桌擺上,三碗熱水分落三座,宮天白依次蓄滿茶水,禮讓道:“胡老太爺,請。”
胡老漢心不在焉地抿了一口水沫,急道:“天白啊,那尾金魚真可救我斷江?”
宮天白方要答話,宮老漢搶言道:“金魚!什麼金魚?天白,金魚是怎麼回事兒?”
宮天白輕描淡寫道:“爹爹莫慌,斷江之情需得一尾金魚方可化解。”
宮老漢忽了忽眼,對金魚一說根本不懂,迷惑不解的眼神遞向了胡老漢。胡老漢趕忙打圓道:“嗬嗬,是啊是啊,常言說得好,一物降一物嘛!”
“一物降一物!哪物降哪物啊?天白。”
宮天白穩聲道:“爹爹,遠山上有一尾金魚,這尾金魚可以還給斷江子民一個生計。若不依此,我們的漁舟就是枯株朽木,沒有了漁獲,斷江寨也就散了。”
“就憑你?”宮老漢憤憤道。
“還有我。”一句擲地有聲地回應,相繼而來的還有宮天笑魁梧的身影:“爹爹,這尾金魚必須尋得,哪怕曆盡千險萬阻,我與大哥也絕不回頭!一對眼,宮老漢的眼神顯然沒有方才那般慈祥。脖梗一挺,手便舉在了半空。宮天笑見狀,頭顱向前一湊:硬聲道:“要打便打,要罵便罵,若不解氣,您就拿出那根打了斷,斷了編的藤條,再狠狠地抽我一頓!”
胡老漢見縫插針道:“好!好啊。好男兒憑得就是這腔血氣。”笑言中,胡老漢閃目左右,笑容一下僵在了臉上。一頓再道:“天白啊,既然此事已決,那麼你們何時動身呢?”
“明日!”
“你!天白你?”宮天白的果斷出乎了宮老漢的意料。
“爹爹,天白不孝。”說著,宮天白跪倒在地……
出門時,胡老漢笑得很真,直到走出了宮家的院落,麵皮依舊舒展。他的如意算盤終於敲響,否則,那些花費在“法爺”身上的銀兩,豈不白白被宮天笑的拳頭打了水漂。
冉冉不斷的煙圈包涵著宮老漢無盡的惆悵,這個不善言談的漁家漢子隻求安穩,不願逞強。可是現在木已成舟,他也隻能在煙嘴上使勁。
一日無話,晚飯亦是草草。寥寥星空,竊竊蟲語,這個安詳的夜晚彌足珍貴。
一陣短風,輕輕地添起了宮天白的發線,目光往上一提,他迎空一笑。端步走到院前,門分左右,一個高大的身影矗立眼前:“恩人!”
但見裘笑穿著一身樸裝,灰衣青褲,腰間束著一條粗線衣帶,並無配飾懸掛。宮天白含笑道:“小可哪稱得起恩人二字,裘使者倘若不嫌,可往偏房一敘。”
裘笑顧彼忌此的往裏探了探身子。宮天白再道:“多謝使者有心,家中父母業已安歇,卻不能把您讓進內宅了。”
“恩人客氣了,裘笑其貌不揚,生怕驚擾了二位高堂,如此正好,如此正好。”
“大哥,你在與誰說話?”說話間,宮天笑從偏房內走了出來:“哦!黑大個啊,怎麼,報恩來了?”
“嗬嗬,正是正是,正是報恩來了。”裘笑略顯羞澀道。
宮天笑上下一看,打趣道:“兩隻大手空空,拿什麼報啊?”
“天笑!”宮天白低聲一喝。
“嘿嘿嘿,玩笑,玩笑嘞。”
“不玩笑,不玩笑。”說著,裘笑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做工精細的木匣子。
擺下藤椅,三人促膝而談。燈火下,裘笑的麵神已然沒有了前夜的猙獰,靜看眉宇兩行,還隱隱透著幾分長者的沉著與慈祥。敘談中,裘笑字裏行間皆以恩人相稱,後經宮天白與宮天笑的一再勸說,這才以兄弟相論,但是言語中,依舊是感恩懷德:“二位兄弟如此寬讓,裘笑也隻好暫把這份恩德記下,他日當報之時,裘某寧肯豁出這條老命,必也義不容辭!”
宮天白笑道:“嗬嗬,凡事所困必是迎刃之解,緣分使然,裘老前輩應當釋然,毋須耿耿於懷啊。”
裘笑點了點頭,道:“天白啊,蜀山蓮池離此千裏之地,一路險阻尚且不論,單說你到了蓮池,金魚也絕非垂手可得啊。裘某在毒寨中久有耳聞,說是那尾金魚具有神效,單憑一片魚鱗就可使得仙術咒決蕩然無存,任憑你身懷百年功法,亦會在俯仰之間恢複到凡人品相,再無神威可言。所以,蓮池金魚乃是人求仙忌之靈物。一方求,一方懼,千百年來,無人如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