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門敞開,眼中盡顯清苦。一張木榻上落著一方石枕,一張方桌上擺著泥壺泥碗,牆壁上懸掛著蓑衣葦笠,牆角處倚著一條精鋼禪杖,看起來有些年頭。
和尚淡淡一笑:“嗬嗬,山人獨居慣了,室內簡陋些,諸位見諒才好啊!”
唐翎故意道:“這條禪杖足有百斤重量,山人如何耍得動呢?”
大和尚聞言,心知唐翎這是在尋他的根底,故也不避,道:“貧僧法號廣源,曾皈依在洪桐“玄安寺”,一晃數載,佛門事也記不得許多了,嗬嗬。”
唐翎眼中一迷,怔怔道:“玄安寺……那麼苦刹海的金頭僧,石頭僧,他們二位可是與廣源師傅同在一座寺院修行呢?”
廣源坦然道:“姑娘說的金頭和尚乃是貧僧的師兄!”
“那您就是石頭僧嘍!”唐翎疾聲道。
廣源悠然道:“那時的虛名,也是靠得江湖朋友的抬舉!”
唐翎聞言,肅然起敬,雙手一疊,躬身道:“恕唐翎眼拙,竟敢在高僧麵前獻醜,大不敬之過還請高僧懲戒!”
廣源一撐掌,道:“阿彌陀佛,事往日遷,一笑而過。如今貧僧更是和光同塵,安心守望山野,再也不諳江湖之事了。”
唐翎敬道:“我在明月山時,家師就時常與我講述大師與金頭僧的故事。兩位高僧大義凜然,舍身忘我,實為家師與唐翎所欽佩的人物啊!”
廣源笑道:“嗬嗬,你師傅、乃是朝凰女孟秋寒吧。”
唐翎應道:“嗯,家師與大師可是故交?”
廣源聞言,猶記當年,朗聲道:“何止是故交,當年、我們乃是同道中人!”
“嘿嘿,我們也是同道中人。”陸小仙插話道。
廣源點了點頭:“唐翎啊,你師父既然時時惦記老友,可是與你講過她自己的江湖事呢?”
唐翎搖了搖頭:“師傅從不提及自己。”
廣源歎氣道:“唉,吾輩江湖,真是不提也罷啊!”
“為何?”
“為何!嗬嗬,如今的江湖,豈是這些習武人的天下啊?”說著,廣源愁雲滿布,提起泥壺一一續滿茶水,再道:“幾位朋友稍安,帶貧僧去趟山裏,尋上些野物,也好準備吃食。”說完,汗顏無地般奪門而去……
見僧影遠去,陸小仙急急問道:“姐姐,這個石頭僧,又是何方神聖啊?”
宮天笑隨道:“就是就是,他是何等來頭?”
唐翎道:“三十年前,羅南鎮有一場鏖戰,仙兒的師傅可否提及過?”
陸小仙回憶道:“羅南鎮……”
唐翎道:“鬼郎中在羅南鎮的水源裏投下了毒粉,致使兩岸百姓遭殃,再擺下一尊生鐵菩薩,供中毒者朝奉。花費頗多銀兩才可從生鐵菩薩那裏討來“聖水”解毒,憑此斂財。”
陸小仙繼道:“那裏的百姓,富則生,貧則死,民不聊生。後遇二僧到訪,與鬼郎中鏖戰三天兩夜,最終取了那妖人的性命。豈料,那鬼郎中留下十二個形狀相仿的藥瓶,無人知曉哪一個藥瓶裏,才是解毒的良藥?無奈之下,大師兄先飲下毒水,後再親身試藥,怎奈第六瓶剛剛喝完,卻是毒氣攻心,暴斃當場。師弟眼見師兄命喪當場,毅然決然的嚐試剩餘的毒水,繼續試藥。師弟命不該絕,喝下去的第一瓶藥水,剛好就是解藥!加之師兄前麵喝下的六瓶,後來師弟喝下的一瓶,總共試了七瓶藥,這才找出了真正的解藥!”
唐翎憂思道:“仙兒妹妹還是知道啊!”
陸小仙道:“家師隻談過往,卻未說出兩位高僧的法號。故此仙兒並不知曉,這兩位高僧就是姐姐說的金頭僧與石頭僧啊!”
宮天白肅然起敬:“為救黎民苦難,甘願生死置之度外,乃天下大義之士,真是令人欽佩啊!”
宮天笑道:“如此胸襟又豈會在這山中擋道?也實在令人費解!”
唐翎怔怔道:“此事絕非眼前所識,其中必有隱情。”
陸小仙環看屋內簡陋,道:“錢財倘若落入僧家,他又豈會如此清苦,連件像樣的擺設都沒有呢……”
言論過後,幾人稍作休整,光色大暗之時,門前傳來了步音。門柵一開,石頭僧迎進身來,禪杖當作扁擔,一頭擔柴,一頭掛菜,紅光滿麵道:“山中野食雖說不乏珍饈,若尋起來卻也頗費時辰啊,讓諸位久等了。”
幾人與石頭僧讓過,不時,門前燃起火灶,升起了嫋嫋炊煙。
夜幕降下,北辰星拱,一彎月牙尖細,萌升俯瞰東方,柔媚中暗蘊皎潔。
小桌擺在月下,六碟山中小樣,再敞開一壇米酒,乘清風爽勁,曲味頗為甘醇。幾杯入口,愁腸翻滾,麵色微紅間,廣源道:“莫愁,莫愁,虛白少年頭,糊塗,糊塗,何人再回首?唉……人怨世不平,世笑人天真。枯榮一世枉,奢求來世強!虛浮啊,虛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