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追憶往昔(2 / 2)

宮天白試問道:“大師心中有芥蒂啊?”

廣源苦道:“聖潔在心,佛燈豈可照?”

宮天白茫然道:“大師言下之意……”

廣源自飲一杯,道:“方才,唐施主聞聽貧僧法號,麵神既無彩,後麵謙虛謹慎。貧僧心知,那是沾了羅南鎮一役之榮,貧僧實在慚愧啊!”

唐翎立身而起,雙手一疊,疾聲道:“那一役,金頭僧與大師聲名遠播,天下間誰敢不敬?再試問,誰人鬥膽?敢賭生死換眾生,這等正氣凜然之舉,怎是寥寥言語可表達,又豈是我區區唐翎可攀的!”

廣源擺手道:“你可知貧僧,那時可有過私心雜念嗎?”

唐翎聞言一驚:“私心?”

“那一刻,貧僧並沒有勇氣奪過藥瓶,而是眼睜睜地看著師兄一一而作,直至魂遊!”

陸小仙道:“但是大師還是做了啊。”

“不得不做再做,又能值幾何?”說完,廣源看了一圈眾人的臉色,再道:“自那時起,我就再也沒有回過玄安寺,更無顏麵對舊識!”

宮天笑有幾分醉意,口無遮攔道:“正因為如此,大師這才護下了一塊瓜田來謀取生計啊!”

此言一出,賺來了三雙白眼。陸小仙更是氣得往宮天笑的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

廣源並未生氣,淡淡道:“這片瓜田雖說擋了山道,卻是救了好些人的性命!”

宮天笑咦道:“啊!劫道還能積德,這又是哪般道理啊?”

廣源朗聲道:“蜀山故有仙名一尺,但是旁門左道卻占據七寸。山中門派,哪家沒有手段?何人又不持幾分伎倆?若想在蜀山中上下,倘若沒有一技傍身,再少有金銀鋪路,山、上不去,命、怕會留下!這就是貧僧種下這片瓜地,劫道的使處!”

眾人聞言,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廣源的良苦用心。正在此時,忽有一陣輕步傳來,借月色望去,但見一位清瘦的白衣老者正往這邊徐徐踱步……

廣源頭也不回道:“曲兄今日怎得閑,來瓜地一轉呢?”

老者蒼然一笑:“嗬嗬,曲某人乃閑雲野鶴,哪有酒香哪裏落腳,也從來不看時辰檔口。喂,我說老鄰居,你這裏高朋滿座,卻為何不來請我作陪呢?莫不是我鼻尖一提,真是差一點誤了酒香。”

“你還問我?前時尋你不見,害得貧僧白白跑了一趟山路,耽誤了好些時辰呢。”

“嗬嗬,我又不用守著瓜田,自然快活一些。來來來,快予老夫引薦一下。”說話間,老者走到了桌前,笑嗬嗬的端詳起來。

唐翎幾人起身,一一與老者打過招呼,自報家門後,又是好一番客套。老者簡單幾句,道出名諱,“曲幽鶴”便是。

又是一輪推杯換盞,眾人的臉上塗上了一圈新紅,借著酒意,廣源悠然道:“夜色綿長,良宵苦短,曲兄何不趁著山景伴些音色,也好揉揉月,捏捏星,免得它們昏沉啊。”

曲幽鶴笑道:“嗬嗬,大和尚難不成醉了?”

廣源苦道:“醉眼朦朧最能看清世道,最奢求就是黃粱一夢啊!”

曲幽鶴歎道:“唉,看來你的心病還真是一個死結啊!”

廣源道:“解開的結,乃是無心,又豈能算作心病!”

曲幽鶴道:“既如此,老夫就來吹奏一曲,不求解開心結,但求黃粱一夢吧。”

說著,曲幽鶴站起身來,往東踱步,踩上了一塊半人高低的凸起山石,身下是一處幾丈深淺的斷穀。

曲幽鶴一回首,道:“此乃一步高,一步懸,腳下不平。退一步,回歸常人坦途,得長久。邁一步,則淩駕於眾生之上,得瞻仰。不進不退則會擔驚受怕,永無寧日!”

轉回首,曲幽鶴翹首星辰,輕歎一口濁氣,自語道:“唉……吾心尤憐啊!”一感歎,曲幽鶴從後腰處抽出一支竹簫,一頂唇下,二眸閃出神采,身形如雕塑一般筆直,靜等山風吹過……

待風聲平穩時,一股氣,注入竹簫六孔,迸音色,劃破百裏長空。耳聞,那音色犀利無比,如針尖一般刺進心房!一起一斷,一停再接,雜而不亂,絲絲入扣。時如小河潺動,時如夜鳥哀啼,時而聲如隔山,時而音入耳蝸。曾如鶴鳴九皋,掛山川百囀千聲,又像神號鬼哭樣,追空茫一去不返。真是之音,曠世絕妙,一曲難求啊!

一曲罷,山中絕無二音。再回首,亦無一人讚歎。曲幽鶴將竹簫插入後腰走下山石,回走間,花白色的發絲甚為淩亂,臉上寫滿了滄桑!

曲幽鶴方要落座時,陸小仙忽然拔身而起,驚奇道:“你一定就是那位妙音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