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法不空施(2 / 3)

蓬萊號一過龍牙門,陳耠長籲一口氣,向無心一躬到底,道:“道長,救命之恩,沒齒難忘。”船上的水手也都過來向無心行禮。這一趟當真死裏逃生,回頭看看海麵上正在遠去的海賊,個個心有餘悸,這幾句感激之詞倒是情真意切。

無心擲下符紙時,心中也有些忐忑,生怕功力不敵。在岸上敵不過人家,還可以溜之大吉,可在海上又能溜到哪裏去?待見符紙入海立刻見效,也有點樂不可支,道:“耘公,後麵還會有海賊麼?”

陳耠笑了笑,道:“道長放心,接下去隻有過滿剌加時才會有些零星海賊,不過勢頭都小,不敢劫掠我們這等大船的。”

無心聽得沒有海賊了,心裏卻著實失望。此番這一百兩紋銀賺得毫不費力,在他心中,其實盼著前路海賊越多越好。可這話怎能說出口?他卻不知這條海路被後人稱為海上絲綢之路,這一段是過馬六甲海峽,滿剌加即是今日的馬六甲。隻是一直要到近五十年後的舊港王子拜裏米蘇拉立國,此地方才興起,這時滿剌加隻是一個荒僻漁村,海盜若是守在這地方,平時吃飯都難,所以隻有位於馬六甲海峽東部的單馬錫這一帶才是海盜聚集地。無心幹笑了兩聲,道:“耘公,那個……那個紋銀的事……”

陳耠倒是說一不二,道:“道長放心,待會兒我便叫人將銀包送到道長房中。”

聽得陳耠認賬,無心放下心來,回艙去和莎琳娜說體己話去了。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一家夥賺了一百兩紋銀,登時連船都不暈了,回到艙中,跟莎琳娜將方才的事添油加醋一說,得意之下,學起意大利語來也順當之極。先前莎琳娜跟無心說了意大利的現狀,後來因為無心暈船,一直停了下來,這時接著說。原來當時的意大利分南北兩部,南部歸西班牙管轄,北部名義上雖然屬於神聖羅馬帝國,其實城邦林立,每個城市其實都自成一國,像莎琳娜這美第奇一族所居的佛羅倫薩,在七十二年前就成立了共和國。最初全城有六個區,規定推舉六個執政官共同執政,十幾年前全城改劃為四區,執政官則改為八人,此時則又改為七大行會的七個代表與小行會的兩個代表組成九人長老會執政,其中首席執政官稱正義旗手。這些事無心聞所未聞,聽來新鮮之極,隻是什麼裏奇家族、皮蒂家族、弗雷斯科巴爾迪家族、斯特羅齊家族、阿爾比齊家族之類攪得他頭昏腦漲,他道:“莎姑娘,你們這一族是叫……叫什麼美第奇是吧?是不是那個正義旗手?”

莎琳娜笑了笑,道:“佛羅倫薩有數十萬人口,這個位置一般都在幾大世家手裏,我們家還沒人能當上正義旗手。”

無心道:“當上正義旗手,是不是有很多錢的?”

莎琳娜道:“這個倒不是,正義旗手可以指揮軍隊。”

無心最不喜歡的便是權勢,一聽正義旗手原來隻是有軍權,登時泄了氣,嘟囔道:“那可沒意思。”莎琳娜也知道他的親身父親闞鳴皋是個極其熱衷權勢之人,無心因此對權勢痛恨已極,柔聲道:“是沒意思。來,我們再來學意大利語吧。”莎琳娜知道無心學意大利語學得甚煩,便改了套路,將自己會背的幾首詩教給無心。當時的意大利最流行西西裏詩派的詩,這一派詩大多是情歌,倒是甚對無心脾胃,什麼“你是我的玫瑰花”之類,他學得極為起勁,又背又唱,隻是不自覺地往《十八摸》的調子上走,好在莎琳娜也不知《十八摸》是什麼調。西西裏詩派的詩人盡是神聖羅馬帝國的宮廷詩人,若是他們有靈知道自己的大作居然被無心配上了《十八摸》來唱,隻怕要氣得活過來也未可知。

正在背著,門上忽然有幾聲敲叩。無心過去開了門,卻見那小汪拎著包站在門口。一見無心,小汪將布包遞過來道:“無心道長,這是耘公答應的銀子,請道長點一點吧。”

無心一聽“銀子”兩子,一把抓了過來掂了掂。他估重量的手段比他的法術更強一點,一掂便覺這布包沉甸甸的,倒有七八斤重,打開來一看,原來裏麵還有些銅錢。他笑道:“耘公真是信人。小汪,進來坐坐吧。”

小汪笑道:“不了,馬上就要靠岸,我們還要先卸一批貨,再買些補給上來。再過去,得好幾天才能有單馬錫這等繁華所在了。”

無心詫道:“單馬錫很繁華麼?”

小汪道:“此地雖然不能與明州、刺桐、廣州這等大口相比,在爪哇一帶也算是一個大港了。而且這地方多是我中國人客居於此,風土與中原大同小異。過了這裏,要買點吃得慣的都難。對了,這地方通行中原銅錢,耘公怕你銀子不好使喚,所以還拿了半貫錢給你。”

無心聽他如數家珍,頗為驚歎,道:“小汪,你對這兒倒是熟得很啊,常走這裏吧?”

小汪幹笑了一下,道:“這倒不是。是我大伯當初經過此地,回去後寫了一部書,我看得熟了,這才想來看看。雖然過去了幾十年,仍然與我大伯說得一般無二。”

無心聽他說過幾次大伯的事,道:“你大伯來過?還寫過書麼?不知他尊姓大名?”

小汪臉色一沉,甚是沮喪,道:“我大伯諱大淵,寫的這本書叫《島夷誌略》。可寫出來,別人都說他閉門造車,誰也不信。”

原來這小汪的伯父汪大淵是中國古代一個有名的旅行家,隻是生前一直籍籍無名,一直到十九世紀才為西方所重視,當時知道他的絕無僅有,無心更不曾聽說過這等人了。他搭不上話,莎琳娜在一邊忽然道:“令伯父原來和百萬馬可一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