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心見他仍要繳武器,眼珠轉了轉,道:“等等。”他伸出右手,用大拇指在自己胸口一戳。戳得並不重,拉利貝拉三世卻覺心口像是被一個尖物重重一頂,痛得冷汗都冒了出來,不由得“哎唷”了一聲,捂住心口。
無心看著他的樣子,嘿嘿一笑道:“殿下,真是抱歉,我有點兒魔法,您覺得如何?”
拉利貝拉三世睜大了眼,道:“你……”無心不等他說完,搶道:“現在殿下的身體與我已連成一體,你那兩頭什麼米勒迦和加百列要是吃了我的內髒,那殿下您的內髒也要沒了。”拉利貝拉三世沒想到這人還有這等手段,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半晌方道:“我們永遠都連為一體了嗎?”
無心道:“隻消殿下讓我們安全離開,我當然會解除這種魔法。”他生怕拉利貝拉三世說了不算,因此放開他前先下了厭勝術。隻要拉利貝拉三世敢耍賴,自己在身上輕輕劃一下,便能叫他當場開膛。這厭勝術本是邪術,出手必定見血,無心不到萬不得已也不願使用,此時迫不得已才使出來。妙計得手,不怕拉利貝拉三世不服軟,他心中甚是得意。
拉利貝拉三世看著他,嘴角忽然浮起一絲笑意,道:“原來你也會伏都術。土魯大師,也請您讓這位無心先生看看你的本領吧。”
那老黑人一聲不吭,從腰間摸出一個木人。這木人不過兩寸許,他將長針向那木人身上輕輕一紮,莎琳娜忽然呻吟了一聲,一個踉蹌。無心沒想到還有這事,嚇了一跳,連忙扶住了莎琳娜道:“莎姑娘,你怎麼了?”
莎琳娜捂住心口,麵色已如死灰。無心也不知她突然得了什麼急病,搭上她的脈也不覺異樣。他抬頭看去,卻見拉利貝拉三世眼中盡是得色,慢慢道:“無心先生,這位小姐的性命可都在土魯大師手上了。”
原來是那老黑人搞的鬼!無心隻道自己的厭勝術是獨得之秘,沒想到那老黑人居然也有這本領。老黑人退後一步,嘴裏“嘶”的一聲,樹叢中又探出那兩頭黑豹的腦袋來,齜著牙盯著無心。無心看到莎琳娜臉上更是痛楚,他心如刀絞,將兩把劍放在地上,慢慢道:“我放下了,殿下,你快把莎姑娘放了,我們兩下罷鬥,橋歸橋,路歸路,井水不犯河水。”
他這拉丁版中國俗語讓拉利貝拉三世半懂不懂,卻也知道大概是說大家都解除秘法後各奔前程。見一個手下上來收走了無心的雙劍,他卻仍是微笑道:“無心先生,萬分抱歉,本王想請諸位去我的王宮一趟。”
無心見他得寸進尺,不由怒道:“殿下,你難道不怕我們兩敗俱傷麼?”
拉利貝拉三世大笑起來,朗聲道:“我不怕,你怕!”
無心見他居然絲毫不肯退讓,心中打了個寒戰,這般一來他也當真不敢再硬下去,忙道:“好,好,我去,我去,你快叫那老頭子解了法術!”
拉利貝拉三世其實也在害怕無心會不顧一切,見他終於軟了下來,心中大為得意,慢慢道:“到了宮中,我自會請土魯大師解除法術。”他打了個呼哨,那老黑人聞聲拔掉了長針。針一拔出木人身上,莎琳娜的臉色立時恢複正常,伸手揉著心口。無心見莎琳娜沒事了,這才長籲一口氣,他的厭勝術隻能持續片刻,過一會兒便會自行失效,隻是拉利貝拉三世也鐵定不會冒著開膛破肚的危險,讓武士劃自己一刀試試。可萬一被他知道了,那自己就沒了這道護身符,再想威脅他也沒底氣了。無心現在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他咬了咬牙,小聲對莎琳娜道:“莎姑娘,你別怕,我在你身邊。”
見無心過來,莎琳娜眼裏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她強忍著不讓眼淚落下來,勉強笑了笑,道:“無心,對不起,都怪我。”
長劍也就罷了,摩喉羅迎劍卻是無心心愛之物,此時都落在了拉利貝拉三世手中,無心實是心疼之極。但見莎琳娜驚魂未定,楚楚動人的樣子,他心中更是憐惜,低聲道:“不要緊,沒事了。”扭頭道,“殿下,不知你要我們去貴王宮麼?”拉利貝拉三世已是驚弓之鳥,見無心站直了,隻覺身前的武士還是不夠,用土語說了兩句,樹叢中又鑽出了十來個武士。此時他身前的武士擠得滿滿當當確信無心衝不上來了,這才道:“無心先生,我隻想知道蘇魯支先生的下落。”
一聽得“蘇魯支”這名字,無心和莎琳娜對看了一眼。先前那些拜火教徒也在找這人,隻是他實在不知道這蘇魯支是何許人也。他道:“殿下,修道士不說假話,我們確實不知道這是什麼人,殿下為什麼一定認為是我們藏起了這位蘇魯支先生?”
拉利貝拉三世見他到了此時仍然不認,和邊上一個人說了兩句,又大聲道:“既然如此,那就請諸位到我的王宮與阿拉森先生對質個明白。”
無心詫道:“王宮?那位阿拉森先生可是拜火教的麼?”
拉利貝拉三世點了點頭,道:“正是他們。請隨我來吧。”他也怕無心惱了給自己苦頭吃,言談間變得客氣了許多。
此時無心才發現樹叢中源源不斷出來的武士,總數竟有上百人,先前勃爾登派出去查看地形的湯姆也已被繳了武器推了過來。他心道:這拉利貝拉三世果然和那些魔教是一夥的。現在眾寡不敵,帶著莎琳娜也逃不脫。縱然能逃掉,賈巴爾和這些人隻怕一個都活不成了。好在拉利貝拉三世對自己頗為忌憚,見招拆招,未必就是死路一條。想定了,他對莎琳娜小聲道:“莎姑娘,一旦情勢不對,你趕緊走。”他已拿定了主意,萬不得已的話,自己將那老黑人點翻了捉住,隻求保住莎琳娜,至於旁人就隻能讓他們自求多福了。
林中樹木茂密,一行人東一拐西一拐地走著。明明盡是灌木藤條的地方,撩開後卻別有洞天。無心看得驚奇,心道:這拉利貝拉三世到底是什麼人?看樣子他是一直住在這裏的,這鬼地方還會有王宮?
一行人走過一程,前麵突然一亮,卻是有一片空地,幾個人迎上前來,當先一人衣著甚是華麗,看來也是個地位甚高之人。他走到拉利貝拉三世跟前說了幾句。無心方才在樹頂上隱約也看見前麵有一塊地方沒有什麼樹木,隻是被樹葉遮擋,也不知那是個什麼所在,此時一見,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心道:啊呀,這是什麼地方?
這時,拉利貝拉三世的肩葷已下到穀中,那前來迎接之人走了過來,行了一禮道:“在下穆特朗,奉兄長拉利貝拉三世陛下之命,請無心先生隨我來。”
這人穿了一件深青色長袍,雖然也是黑人,長相卻甚為清俊,隻是鼻子又尖又鉤,與尋常的黑人大不相同,一口拉丁話講得流利之極。無心見他說得客氣,忙拱手道:“久仰久仰,在下無心,見過穆特朗王子。”
穆特朗看了他們一眼,忽然對邊上人說了兩句什麼,有個武士牽了匹駱駝過來,穆特朗道:“下穀的路很不好走,請這位小姐坐駱駝下去吧。”
本來無心他們每人都有一匹坐騎,受拉利貝拉三世脅迫而來,他們的駱駝自然也被繳走,隻能步行了。旁人還好,莎琳娜卻走得甚是疲憊。無心接過緩繩,扶著莎琳娜上去,心道:這人倒是個人物。
穆特朗雖然是拉利貝拉三世的兄弟,態度卻著實要好得多。隻是,那些武士仍然手執刀槍站在兩旁。麵前是一條深深的峽穀,原來定是條大河。峽穀兩邊盡是森林,有一條小徑蛇行而下,遠遠地見拉利貝拉三世的肩葷走在前麵,那幹河床的兩邊卻有十餘座紅色房屋。雖然離得還有一段路,也可以看得出那些房屋十分高大軒敞。無心牽著駱駝,仰頭小聲對莎琳娜道:“這便是王宮麼?怎麼看起來像是些大廟啊。”
莎琳娜在駱駝上也低聲道:“這些應該是些教堂,相當於你說的修道士住的那種大廟。”
無心嘿嘿一笑,道:“看不出,這拉利貝拉三世居然還是個出家人。”
他和莎琳娜嘀嘀咕咕,說的是漢語,穆特朗一個字都不懂,隻道他們在驚歎,在一邊微笑道:“無心先生,這是一百五十年前由拉利貝拉一世開鑿的獨石堂,歡迎諸位來到新耶路撒冷。”
無心倒吸了一口冷氣,道:“開鑿的獨石堂?王子殿下,這些教堂竟是用一整塊石頭鑿出來的?”
穆特朗道:“自然。”這話一出,無心也大吃一驚。原先見這些石頭房屋,雖然讚歎,卻也並不如何驚訝,畢竟中原那些大廟大觀他見得多了。可是拉利貝拉三世說這十幾座教堂全是用一塊石頭鑿出來的,他無法再不驚歎了,道:“這……這是真的麼?”
穆特朗道:“‘十誡’第二條:‘毋呼天主聖名以發虛誓’。這十九座獨石堂乃是我祖上糾工數萬,費了幾十年開鑿成功的,絕無虛假。”
沿著山道下到穀底,穆特朗道:“無心先生,請稍候,我去察報兄王,再來迎接諸位。”他說得甚是客氣,簡直不把無心他們當俘虜。
無心點點頭道:“殿下請便。”他站著沒事,抬頭看著兩旁那些石堂。因為這些石堂是從峽穀兩邊山石上鑿出的,因此無心在樹梢上也隻見到有一片空地,並不曾看到這些建築。從上麵看下去已是大為驚歎,到了近前看時更是吃驚,最大的一座鑿出了極為精細的飛簷,簷下是幾十根方柱,每根都有六七人一般高。到了近前,已能看到那些牆壁盡是一整塊石板,的確是用一塊大石鑿成的。
到了此時,無心也不由得道:“莎姑娘,果然了不起啊!”
莎琳娜卻沒有回答,隻是輕聲道:“無心,你看。”無心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卻見拉利貝拉三世的肩葷正在一座石堂門前,穆特朗已到肩葷前向他說著什麼,門前卻還有四個白袍人,正是先前那幾個拜火教徒。無心小聲對莎琳娜道:“莎姑娘,他們果然是一夥的。”
無心見那四個拜火教徒迎上去向拉利貝拉三世深深行了一禮,拉利貝拉三世對他們倒也頗為客氣,還了一禮,又與穆特朗說了幾句,那個白袍上繪有火焰的漢子向這邊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