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心扭頭低聲道:“他們在說什麼?是不是要對我們不利?”
莎琳娜皺了皺眉,也小聲道:“太遠了,我聽不見。”
無心忽地伸指在舌頭上一點,用兩指按在太陽穴上,低聲道:“他們在說:‘克蘇阿拉……’”他使出這諦聽術來,耳力短時間能增強數倍。雖然聽不懂他們說什麼,但現炒現賣地鸚鵡學舌,總能學個七八成。莎琳娜聽他說了一段,順口譯道:“他們說,蘇魯支已被我們捉住,我們這些人不懷好意,要陛下一定要拷問出來。”無心聽莎琳娜譯完,心道:奇怪,他們為什麼會一口咬定是我們捉了那個什麼蘇魯支?
莎琳娜見那個首領又說了幾句什麼,忙道:“你快聽聽,他又說什麼了?”
無心的諦聽術並不能持續太久,此時一分心,效力更是大減。聽得莎琳娜催促,他連忙打起精神再去細聽,卻隻聽到支離破碎的幾句。他念了出來,卻見莎琳娜雙眉緊皺,忙道:“這又是說了什麼了?”
莎琳娜有點兒茫然地道:“你說得不太準,好像,好像他在說,他以法術查過,我們這幾個人中有人身上有‘烏爾迪貝赫什特’,就算殺人,也要不惜代價取出來。”
無心道:“烏爾迪貝赫什特,這是什麼玩意兒?”
“是拜火教的一個神。”莎琳娜剛說完,卻見無心的臉色變了變,她奇道,“怎麼了?”
無心強笑了笑道:“沒什麼,看來他們的確是不懷好意。”無心說得輕鬆,但心裏卻驚恐之極。他出生時就被父親鳴皋子附上了騰蛇、勾陳二煞。身帶神煞的話,法術能夠增強許多倍,隻是如果動用次數太多,人反被神煞所憑,漸失本性。鳴皋子當初將這二煞附到無心身上也隻是以無心的身軀為鼎,暫時收容而已從來沒有教過他如何調用。隻不過無。也知道自己身帶神煞,那些法術無形中全都強了許多。因此他年紀輕輕,打坐煉氣也不算太用功,功力卻甚強,許多明明本領比他高得多的人也都折在他手上。現在聽得那些人說什麼有人身上有什麼神,他頓時想到了自己。
勾陳為中央之神,即是麒麟;騰蛇遊走四方,依附於勾陳,這些都是中原的叫法,說不定“烏爾迪貝赫什特”正是這勾陳騰蛇在這裏的叫法。正如那白虎煞,莎琳娜就說在佛羅倫薩叫做魔鬼。當初鳴皋子為解開蛋尤碑要彙聚六神之力,險些將無心這個兒子都開膛破肚,無心至今心有餘悸。聽得拜火教的人說什麼“不惜代價取出來”之類的話,他登時想到了當初的情景。鳴皋子是他父親,終究沒舍得動手,自己和那些拜火教徒可是無親無故的,就難說了。隻是想到拉利貝拉三世已被自己嚇得慘了,肯定不會同意將自己開膛破肚,他心中總算鎮定了許多。
此時拉利貝拉三世與那幾個拜火教眾又向前走去,穆特朗卻滿麵堆笑地走來。無心原先對穆特朗觀感不壞,隻是見到那幾個拜火教眾,心想這些人終究不會有善意。
穆特朗走過來行了一禮,道:“無心先生,家兄能請得閣下前來,實在是榮幸之至。”無心聽他說得客氣,更是提防萬分,暗道:你這黑皮鬼說得再好聽,一般不安好心,我怕你不成?想歸想,臉上卻也滿麵堆笑道:“不知殿下到底有什麼事?方才那些波斯人是誰?他們難道也是基督徒麼?”
穆特朗哈哈一笑,道:“神愛世人,並不隻愛基督徒。那位阿拉森先生乃是瑣羅亞斯德教的善思王閣下,想必與無心先生有些誤會吧。”
無心打了個哈哈道:“既然是誤會,那就請阿拉森先生將賈巴爾先生交還給我們,兩下裏把刀子變成玉石絲綢,豈不甚好?”“化幹戈為玉帛”這句古語,“玉帛”無心會用拉丁語表達,可是在拉丁文裏盾牌長戈該怎麼說他卻不知道,好在刀子也是武器,這句話的意思諒他應該明白。
穆特朗怔了怔,馬上笑道:“無心先生這話說得真好,隻是賈巴爾先生已在墨丘利殿歇息了,無心先生移步便可見到。”他說著,又是一笑,“前些天剛運來一些希臘酒,很是甘醇,大為難得。”
無心酒量不大,酒癮卻是不小,平時身邊總帶了個銀酒瓶,每頓都要抿上一小口過過癮,雖然知道這定是場鴻門宴,可聽得說有什麼希臘酒,定然還有山珍海味,心頭一動,喉嚨裏都快要伸出手來,道:“那好吧,莎姑娘,我們快走。”
無心牽著駱駝在穀底走著。這兒本是河床,雖然整理過,但路上還是有不少卵石,駱駝高一腳低一腳得很是顛簸。莎琳娜不敢再分心,隻得凝神坐好。這山穀之中巨石鑿成的教堂一座連著一座,穿行其中,更顯得巍峨莊嚴。
無心他們正看著,穆特朗在前邊回頭道:“這裏原是約旦河,隻是河水大多已幹了,當初有水時可以乘船來各諸堂之間,現在隻能走路了。”
莎琳娜詫道:“約旦河?”無心聽莎琳娜甚是詫異,馬上領會得,心道:“對啊,約旦河不是摩西帶族人逃出勿斯裏後去的地方麼?離這兒可有十萬八千裏。”莎琳娜給他講過《聖經》故事,摩西“出埃及記”一段跌宕起伏,大為有趣,無心記得很是清楚,一聽這河叫約旦河,立時就想了起來。
穆特朗卻笑了笑道:“不錯,這條河是叫約旦河。”
此時他們已走到一座石堂跟前,這裏卻是有一半埋在地底的。埃塞俄比亞高原氣候頗為炎熱,這裏雖是峽穀,卻仍然甚熱,這座石堂用一塊一半深埋地底的巨石鑿成,一進去卻頗為涼爽宜人。他們走過別處時,那些石堂盡都光禿禿的,裏麵沒什麼東西,唯有這裏,門口便有絲綢裝飾,裝著木板雕花窗戶,看來是住人的地方,門口卻有幾個武士,一見穆特朗過來便立正致禮。穆特朗轉身道:“諸位請進。”
一進裏麵,無心便又吃了一驚。這獨石堂氣勢雄偉,畢竟都是石頭鑿成的,可是此間卻鋪著厚厚的駝毛地毯,牆邊還裝飾著許多鮮花。
真是窮奢極欲。無心隻道這拉利貝拉三世是個前朝王孫,並不是當朝親王,卻沒想到這人勢力還如此之大,在裏麵也立滿了精壯武士。他忖道:這家夥是想給我來個下馬威麼?
穆特朗領著他們東一拐西一拐地進了一間石室。雖然房間是從一整塊巨石鑿出來的,布置得卻極是奢華,地上鋪著駝毛地毯,床椅上是毛皮坐墊,牆上還掛著掛毯。
穆特朗將莎琳娜引人,卻又與無心在門口低語了一陣。不一會兒,兩人似乎已經談妥,穆特朗向無心行了一禮,無心在他胸前一拍,算作還禮。穆特朗微笑道:“無心先生,請先安歇一下,等會兒便有人過來相請。”
莎琳娜見門外雖然還有武士把守,但這屋子布置得如此奢華,哪裏像是對待俘虜的,更像是在邀請貴客,心中更是詫異。她看了一眼無心,無心卻大模大樣地點點頭,道:“多謝了。”
穆特朗退了出去。見他兩人做戲一般,莎琳娜再也忍不住,低聲用漢語對無心道:“無心,你剛才和他說什麼了?”
無心見穆特朗走出去,正在低頭沉思,聽莎琳娜問話,他嘴角浮起了一絲冷笑,輕聲道:“這穆特朗不是個好東西,他是要我幫他對付他哥哥。”
莎琳娜吃了一驚,道:“是要你當刺客?”雖然這裏沒有旁人懂漢語,但她一說出來還是立刻掩住了嘴。無心慢慢點了點頭,道:“是啊。”
莎琳娜看了看周圍。這幾間石室隻有靠外側有窗,此時窗子也關著、從窗縫裏看得到立在外麵的那些武士。她握了握無心的手,聲音壓得更低了些,小聲道:“小心他說了不算。”
無心輕輕握了握她的手,道:“我心裏有數,所以我給他下了厭勝術。”
在拉利貝拉三世麵前與拜火教諸人對質,用言語擠兌得他們動手,然後穆特朗趁機指揮武士將那三個拜火教徒殺死。穆特朗突然要他做這事時,無心吃了一驚。雖然穆特朗稱這三人以言語蠱惑拉利貝拉三世,他是要為兄長除去這三個妖人,但無心明白得很。他尋思:你當我是白癡,給你當猴子耍麼?玄武門之變這類事他聽得多了,穆特朗雖然說得好聽,但一旦動起手來,趁亂將拉利貝拉三世連同自己一塊兒幹掉,這才是他的真實用意吧。可是無心剛一遲疑,穆特朗馬上提出願讓無心在自己身上下厭勝術。這一下卻把無心弄糊塗了。這厭勝術定然是穆特朗聽拉利貝拉三世說的,而拉利貝拉三世也正是因為害怕這門奇術,才投鼠忌器。穆特朗此舉讓無心更加摸不著頭腦。
事已至此,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無心攬住莎琳娜的腰,低低道:“莎姑娘,你把那火銑備好,等一會兒我讓你用,你就立刻用。”
拉利貝拉三世縱然驕橫,總算還是個信徒,並沒有搜莎琳娜的身,那兩支火銑莎琳娜一直帶在身邊。她點了點頭,低聲道:“要打誰?”
無心淡淡一笑,道:“眼下還說不上來。”在屋了呆了沒多久,響起了叩門聲,有個人在門外道:“無心先生,莎琳娜小姐,陛下有請兩位人席。”
這聲音是個女子。雖然這拉丁語說得還不如無心,卻也能聽得懂。無心聽得竟然是個女子相邀,先是一怔,眼裏登時放出光來,連忙起身。莎琳娜見他這副樣子,用力捏了捏他的手,還沒說什麼,無心已扭過頭來低聲道:“莎姑娘,你放心,我理會得。”
縱然知道這女子也多半不是個善類,無心忖道:“這些人怎的要對我用美人計?不知她長得如何,嘿嘿。”他走到門邊,有點兒急不可耐地拉開門。本以為門外站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嬌媚女子,就算膚色黑點兒也賞心悅目,哪知一開門,卻見門口站著的倒是個女子,隻是年紀卻足足有五六十歲了,身上皮膚層層疊疊,皺上加皺。無心呆了呆,心道:這想必是那位小姐的奶奶了,那位小姐在哪裏?
他正待問,這老婦見門開了,行了一禮道:“無心先生,陛下有請。”
那老婦領著無心和莎琳娜沿著一條石頭開出的雨道向前走去。拐了兩個彎,她推開一扇門,道:“無心先生,莎琳娜小姐,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