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回 劫柳寨細柳談兵(2 / 3)

適值山東地方有深山險要之處叫做柳林,林內有個寨主,混名叫做番大王,生性多勇少謀,手下有四、五百嘍羅,占據柳林,打劫往來客商。官兵因柳林深密,難以進剿。蓮岸打聽得這所在正好安身,就差杜二郎、強思文兩個,裝了幾口袋布,從柳林過,吩咐如此、如此。兩人依計把牲口馱了布,望柳林而來。

到了林外,隻見一夥強人突出,放了一支響箭,竟來劫住牲口。杜、強兩人見了,忙跳下馬,伏在草裏大喊道:“這布匹是白蓮女大師的,要往別省去賣,買些錦緞禮物要送番大王的,求爺們放路。”

那些強人聽了,就把兩人縛了,將牲口一齊趕進柳林。真個柳蔭密密,山塢重重,轉了幾十彎,才到寨前。槍刀擺列,令人驚怕。一個強人先進去通報,不多時走出來,帶那兩人進見寨主。

過了三、四重門,見一高堂,內中一個穿紅的,滿麵虯須,坐在中間。兩人知是番大王,俯伏在地。番大王問道:“你們是何人?”兩人道:“小人的教主是白蓮女大師,廣有錢財,聚集人口,住在槐蔭堂。近日被官府欺她女流,她要親來投拜大王,先著小人把布賣了,買些禮物。不想遇見頭領爺,帶了進來。”番大王又問道:“你們的女師多少年紀?人材怎樣?”兩人道:“小人的教主今年十九歲,人材美麗,就如大仙一般。”番大王聽得此言,不覺神魂飄蕩,滿麵笑容,叫人備酒席請兩人吃。兩人拜謝,出堂赴席,在寨留了一日。

第二日,番大王把二十兩銀子分賞兩人,又差兩頭領,抬著一副盛禮,同至槐蔭堂,迎接女師。吩咐道:“布且留下。致意大師,也不消送禮來,寨中盡可居住。但要速來,方見盛情。”兩人拜辭而出。

卻說這大王原是粗魯的人,聞得槐蔭堂有個少年女子要來投順,他的靈魂已飛在宵雲外,恨不得立刻就要娶她做了押寨夫人。那時朝歡暮樂,黑夜裏鏖戰一番,就是劫了人幾萬銀子,也沒有這般快樂。況且廣有妝奩,不消聘禮,豈非美事?自己打算得就了,不覺神魂飄蕩。想道:“我寨裏但聞得兵甲之聲,腥膻之氣,若是那女師到了,不要說枕席上怎樣風流,就聞得一陣香風兒、幾聲嬌語,真令人酥麻了半日。不意天遣奇緣,有此湊合,可喜可喜!”那大王便是這樣,隻不知女師心上卻是如何?

自杜、強兩人同了寨中兩頭領迤邐而來,一徑到槐蔭堂,進去通報,拜見大師,備說番大王之言。蓮岸聽了,心中盡知底裏,便叫手下人準備牲口,將錢財貨物盡數裝好,先著宋純學押送柳林而去。自己領了眾人,一應老少男女俱跟隨了。又著李光祖選擇幾十名強勇的人,裏麵穿了衣甲,藏有刀斧,外麵卻穿長衣,搖搖擺擺夾輔著蓮岸。

隻見宋純學先至柳林,番大王接著大喜,把貨物一一點明收了。後臨了來有那一簇人馬,擁著一個如花似玉的佳人。番大王遠遠望見,躬身來接,真個光彩耀目,眾人齊聲讚歎,把個虯髯大王歡喜得一佛出世。

但見跟了許多隨從,後麵還有牲口。馱了多少東西。道是什麼東西?卻是每一牲口馱上百十瓶酒,約有幾千包,番大王隻道是寶貝貨,越發欣喜俱點進去,接至裏麵,大排筵席。寨中一路,燈燭輝煌。堂上張燈結彩,極其富貴豐盛。

蓮岸進堂,儼然坐在首席,對麵便是番大王相陪。蓮岸道:“遠聞大王英雄蓋世,奴家傾心動念,已有日了。隻因本地官府,不曉大體,並未嚐愛惜小民的疾苦,奴家不得已與他周濟一番,他倒有些疑心,又欺負奴家是女流,故此特投到貴寨中來。還不曾拜見尊夫人,怎麼又費這許多盛席?”

番大王細聽這話,那口裏不曾答得一句,身上已經酥麻了半邊,遂滿麵添花,笑答道:“不敢,不敢。不才原是有血性的男子,也因世上這些文人輕薄我們,所以寄跡柳林,幸喜得遇大師,真是喜從天降。若說起內室荊妻,這個倒尚未曾有,不才也是個從沒開葷的人,還算得是一個童男子哩!”

兩人說說笑笑,將次舉杯,蓮岸忽然立起道:“這酒味為何苦辣?”叫左右:“取我方才帶來的瓶酒,盡數打開,就在堂上暖起,敬大王一盞。兼之,今日喜席,著在外頭領以及眾兄弟每人敬酒十瓶,教他開懷暢飲一夕,這叫做‘入門歡’。”

當下杜二郎、強思文將酒分給各人,個個歡喜而飲,勸得大醉。堂內跟隨的李光祖等一、二十名好漢,服侍吃酒。番大王道:“貴從眾兄弟可在外管待,不消在此侍候,恐太勞動了。”蓮岸道:“不妨,這是奴家平日的規矩。他初進寨中,不要亂了法度,隻叫他斟酒便了。”番大王遂不推辭,開懷暢飲。真個這酒又香又甜,十分好吃,蓮岸又盡情相勸,番大王縱意大飲。番大王略吃慢了,又喚侍人把暖的斟上來。

兩人話得投機,也不用小杯,隻撿大的金爵犀杯玉盞輪流敬奉。換一套酒器,那侍從就將琵琶、弦子、笙簫、笛管,吹彈起來,或是唱幾支邊關調,或是唱幾套小曲,把一個番大王混得天花亂墜。吃到四更時分,那番大王不要說立不起,連坐也坐不直了。

蓮岸叫宋純學出外去看,見眾人俱已大醉。蓮岸就分付把堂內的門關了。李光祖等丟個眼色,一齊脫去長衣,露出裏頭披掛。將燈火一時打滅,番大王隨身幾個從人,俱被砍殺。那時番大王也不知所以,被光祖一刀砍下頭來。外邊醉人,隻道裏頭夜深睡了,並不曉得什麼。

看官,那蓮岸這酒,必定平日間不知將什麼極濃厚的做就,但教人吃了,不要說與人廝殺,它的酒力發起,也就是半死的。隻是寨裏好漢,難道再沒一個有心計的,聽憑她美人計弄翻了?不知她隨從的人陪著外邊,個個把自己的酒大家同吃,大家同醉,所以人俱不疑。就是蓮岸勸番大王時,也把巨杯奉陪。

雖然如此。這些話卻有些不明白,那蓮岸以前原不曾說她酒量,便是隨從的,不信人人的酒量都是勝了柳林內的人,怎麼這一夜,自番大王以下俱醉了,蓮岸從人卻倒動得手?誰知道蓮岸預先定計,叫光祖帶領的一班,隻在堂內服侍,並未嚐吃酒。其餘的人,一個陪一個,任憑他大家醉罷了。至於蓮岸的量,本不十分好,她卻在先出了重價,覓得一種草藥,凡遇吃酒時候,略把些在口裏咀嚼,隨你怎樣好酒,吃下去如水一般,立刻就醒。所以,這一夜,一來一往,不知吃上幾十斤,番大王便醉得不像樣,蓮岸獨醒,故與李光祖等二十名好漢不曾吃酒的弄出這段奇事。

次早,蓮岸叫手下把番大王與從人的屍首往後園燒化。挨至上午,寨裏多少頭領方才醒來,蓮岸喚至堂前。忽然,天色昏暗,黑風卷地,眾頭領俱嚇呆了。蓮岸手拿一盆清水,向外傾出去,便下大雨,雷電交作。這是《白猿經》上喚做“騰陰掩地法”。停了數刻,天複明亮,眾頭領大駭。蓮岸道:“我是湧蓮徒弟,昨晚進寨,見你們寨主有些歹意,我如今已斬除了。你們各人,須要小心歸順,我自有法度,加厚你們。眾人已被法術驚慌,聽得這話不敢違拗,個個拜伏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