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回 劫柳寨細柳談兵(1 / 3)

卻說蓮岸濟人一事,遠近聞名,俱稱為女大師。不知她哪裏來這銀子,人來求她的,無有不給。

內中有兩個光棍,一個叫強思文,一個叫杜二郎。他兩個算計道:“聞得女大師蓮岸專要周濟貧人,她年紀又輕,豐姿又標致,難道沒有風情的?不過借賑濟為名,要選幾個好男子做些風流事業也未可知。我兩個人何不去求她,勾引得她上身,不要說銀子用不盡,把這嬌滴滴的女人夜間受用豈不快活。”

計議已定,就走到槐蔭堂來,拜見蓮岸。蓮岸問道:“你兩人有何事?”兩人道:“在下原是好人家兒子,因年時荒歉,無室無家。知道大師仗義疏財救濟貧乏,故此特來拜見,願在大師門下效奔走之勞,圖安身之策,求大師收用。”

蓮岸見兩人全無誠實氣象,就道:“你兩個既要住在此間,這也不妨,須要凡事小心。”兩人道:“在下也識幾個字,自然是謹慎的,不消吩咐。”蓮岸道:“既是這等,你且在堂前住下。”當日就收用了。

你道,這兩人一團歹意,為何蓮岸不擇好歹便收用他?不知,蓮岸自受《白猿經》後,其待人接物,步步用著兵機。她想:“這兩人氣質好險,驟然來投,我若不收留,放他出去,他必壞我的名聲。不如收在廟中,以後調度他。”那兩人不察蓮岸深心,隻道是好意,滿心歡喜。

住了數日,不見差遣,無由親近。再過兩日,正值蓮岸生辰,廟中齋佛求福。兩人私計道:“我與你始初要如此,如此,故投身到這裏。如今冷冷清清,沒個門路。恰好明日是她生日.我們把衣服鋪蓋盡數當了,買些汗巾香粉之類代獻,再把幾句巧話逗著她心事,待得到手時節,何愁不富貴。”

兩人定計,次日當真買了許多東西獻與蓮岸道:“小的們沒什麼孝順,特買些香帕之類與大師上壽。小的想,世間日子是容易過的,象大師這樣青年,正好受用。小的感受私恩,不知怎樣圖報。”蓮岸已知來意,笑道:“生受了,你們且出去,我自有主意。”二人退出,想大師的話,暗暗歡喜。

挨至黃昏時候,忽見一個小童拿一壺酒並兩色菜,出來道:“大師吩咐說,你們兩人每事謹慎,送這酒來賞你。又吩咐你,大師要用兩匹錦緞,你們明日可買送進來。”兩人聽了,又喜又驚。商議道:“我兩人俱是貧人,哪裏有許多銀子買那錦緞!”又想道:“我們若得親近她,何愁沒有銀子。明日可將身子抵賣,誆騙些銀子,幹這樁事。”

次日早起,往外邊尋一人戶,央個保人,把身子抵銀六兩,願加重利,十日內便還。晚間就買成錦緞送進去。蓮岸收了,並無話說。兩人坐臥不安。至夜深,就往裏頭打聽,見內門處處不關。兩人算計道:“每日間,內裏絕早關鎖,今夜為何這時候還開在那裏?這分明是待我們進去。”

想了一會,越想越真,不覺欲火勃發,竟走進去,徑到內房門首。但見房門半開,那蓮岸豔裝妖冶,瞌睡在燈火之下。兩人大喜,推開房門,就跪在身邊,叫聲:“大師!”隻見那瞌睡的抬起頭來,仔細一看,不是蓮岸,卻變一個奇形怪狀的人。

你道這怪是誰?原來是蓮岸用陰符之法變成的,叫做“假形魘鬼術”。兩人看見,一驚不小,轉身便走。外邊的門已處處關鎖了,堂後轉出兩道火把,蓮岸手執利刃,喝教婦女們:“把這兩人捆了!”那兩人見了這模樣,先把魂靈兒嚇去了大半,一言也說不出,聽憑她捆縛。蓮岸也不發一語,叫抬到後麵小屋裏放下。這是蓮岸暗暗打聽明白,故設此機關,知他必落此圈套。

那兩人足足饑了兩日,到第三日,蓮岸方叫把兩人扛出來,對他說道:“你們這兩個想做歹事,如今是要死還是要活?”兩人哀告道:“罪該萬死,望乞大師赦宥!”蓮岸道:“我若饒你們,那大戶的銀子你們把什麼還他?放你們出去,也是個死。”兩人放聲大哭。蓮岸道:“你們若能改行從善,我依舊看顧你們。若後來再有過犯,便饒你們不得了。”兩人道:“若得大師開恩,小的們以後再不敢生一毫歹意。”蓮岸叫放了縛,倒把六、七兩銀子與他,著他速還大戶去。兩人磕了頭,就象死裏逃生一般,爬起來就走出去。

看官,那蓮岸既知這兩個是歹人,為何又把銀子與他,要知:“兵法用人之法,必先加之以威,隨後繼之以恩,使他心服,無論好人,歹人皆為我用。”這是蓮岸極穩的見識。

兩人既出,蓮岸私計道:“他兩人既已如此,也不怕他再有凶惡。但是,我這聲名漸漸發露,不如創起一個教門,設一規矩,收拾人心,做些事業,豈不為美。”遂傳說道:“我是湧蓮庵活佛的弟子,當初奉法師之命,出山來行教度人。如今有入我教者,不論老少男女,個個使他衣食飽暖。但自今為始,若是來皈依我的,各人有個記驗,都要在左手臂上刺一朵蓮花,便是我教中之人。若不刺的,我也無銀資助了。”

卻說那四方小民,隻為饑荒之後,誰人不喜飽暖,聽得蓮岸有這教門,個個心悅,皆不畏痛,任他刺蓮花在臂上。孰知蓮岸有個法度,用針刺下,一毫也不痛。這是何故?原來蓮岸把《白猿經》看熟,經上許多符咒,內有一符叫做“神針入臂法”:

右符,將左手做三山訣,頂清水一升,向東方立,右手執針,從空中書符水麵上,每書一字,口中念“王子五行西山鎮”一句,書完,將針在虎口內,吸水一口噴在臂上,以針刺下,不痛無血。(三山訣:屈下中指,第四指豎起,餘三指是也。虎口:大指、食指間也。)

蓮岸看了此符,欣然領會,故此就創起這教來。凡來入教的,他就一口法水,與他刺蓮花,果然不痛,因此,眾人入教的越來越多。蓮岸自有主意,凡老弱男女各與他飽暖。內若有強壯多力、識字明理者,不惜錢財,待之上等。這個呼做“白蓮教”,因她姓白,生時有蓮花之異也。

自設這教,不上兩月,四遠的人相繼而來,直至數百,蓮岸俱收在教內。其中有兩個少年:一個是順天府人,姓李名光祖,有萬夫不當之勇,因家業蕩廢。飄零在外的。一個是南京秀才,姓宋名純學,家貧落魄,無室無家的。蓮岸看那兩人,皆是有用之才,極厚待他。自後,兩人頗用兵機,部勒人眾。暗製器械衣甲,將有舉動的意。

是年三月望日,新泰縣知縣,偶從槐蔭堂經過,見那人煙聚集,就喚衙役問道:“世路荒涼,為何這一處甚是熱鬧?”衙役將女師濟人之話一一稟明。知縣疑心,次日申文,約同山東路總兵官,將要擒捉。早有人報知蓮岸,蓮岸道:“若得寬緩一兩月來捉,待我圖一個安身之地,我就不怕他了。”遂差宋純學裝做斯文模樣,取銀幾百兩,就叫教中有因親及親的衙門裏人,知會各官說道:“女師不過倡導佛法,就要拿她,並無實據。不若寬緩一、兩月,察訪她實跡,方好整治。”各官聽信這話,又想是女流,未必大害,先差緝捕人役外邊訪求,按兵不動。

蓮岸聞知這消息,心中歡喜,以為得計。就喚李光祖去吩咐眾人道:“大師立教,不過救你們的貧苦。如今官府生起疑心,把你們看做歹人,若是大師有不妥處,你們臂上都有記驗,是刮不去的。況且大師的威福,非比凡人,你們須要順從,聽她差遣。”眾人道:“我們受大師大恩,就要使我到水裏火裏去,也是願的。”光祖進來回複。蓮岸知道眾人歸附,便著光祖於眾人中選擇強勇的,分別器械,教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