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英雄魂(1 / 3)

被汽油彈燒烤得滾燙的鬆土讓刺骨的冷風一吹,溫度急劇地下降。剛剛還在火熱之中冒著熱汗的戰士開始感到了寒冷,雖然腳下的鬆土還有一絲熱氣,但在零下幾十度寒流中,戰士們打起了嘚瑟。烈火和炮彈不停地撕扯著他們本來就已經很破的軍裝,很多戰士的皮肉露在了外麵。唯一與主力聯係的電台在敵機狂轟濫炸中變成碎片,所有的工事掩體幾乎被全部摧毀,隱藏在掩體內的所有傷員全部犧牲,現在全連官兵僅剩19人,都不同程度地受傷,沒有一個不掛彩的。大部隊到底什麼時候能趕到無法知道,饑餓和寒冷比山下的敵人還敵人,時時威脅著戰士的生命。堅守陣地阻擊逃敵的任務還得繼續完成,戰士們帶著疲勞,忍著饑餓,不顧身體的傷痛仍在高地上扒尋著阻擋敵人的武器,凡是能用得上的武器彈藥都盡量從塵土裏翻找出來。

老天爺像是不忍心再眼睜睜地看著美麗的山峰被糟踏得如此不堪入目,又把團團潔白的雪花飄飄灑灑的向下覆蓋。

急於逃命的敵人經過兩次大規模的轟炸後,仍然發現高地有人在晃動,為了徹底掃清衝過這道閘門的障礙,敵人的第一次衝鋒就在這個時候開始了。

連長指揮所有尚存戰鬥能力的戰士們迅速進入了前沿陣地。麵對這些進攻的敵人,戰士們充滿了複仇的鬥誌,戰士依憑巨石、彈坑和居高臨下的有利地勢,準備與敵人血戰一場,寒冷和饑餓全被即將投入的戰鬥亢奮拋到了腦後,隻要敵人不用炮火轟擊,他們手裏的武器就有了用武之地,憋在心裏的怒火就有了發泄的機會。

敵人顯然對自己超強的轟炸充滿了信心。他們自信地認為,高地上的抵抗能力徹底喪失,清掃山頭的殘存勢力輕而易舉,南逃的大門基本暢通無阻。自負的敵人得意地向高地接近,他們昂首挺胸、神定氣閑,根本不把經過炮火血洗的山頂放在眼裏,仿佛是礙於長官多此一舉的麵子無可奈何,隻好爬上山做做樣子罷了。

連長和戰士們從敵人毫不在乎慢慢騰騰的樣子裏,發覺了敵人的這種自負。一個個摩拳擦掌,顯得異常興奮。要趁著美國鬼子這種傲慢,給他們來一個下馬威。

“隱蔽好,不要激動,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開槍!”戰士們一個接一個輕聲地傳達著連長的命令。陣地上一片寂靜,隻有越來越密的雪花在靜靜地飄落,敵人爬爬停停,雜亂的腳步聲和呼呼地喘氣聲漸漸傳進了戰士的耳邊,敵人越來越近了:80米!50米!40米!“打!”連長一聲大喊,手中的兩顆手榴彈就飛向了敵陣。早就等得不耐煩的戰士還未等連長投下的手榴彈炸響,無數的手榴彈也鋪天蓋地地砸進了敵群。一陣陣轟天的巨響過後,戰士們手裏的輕重機槍隨即發出了怒吼,雨點般密集的子彈向著敵人迎頭潑了過去。這一場突然襲擊,打得敵人措手不及,一下子被撂倒了二三十個,沒被撂倒的鬼子嚇得像一群受了驚的兔子,狼奔豕突,恨不得腳下生風,連滾帶爬地逃下了山坡。

敵人的衝鋒就這樣被擊退了。

這一仗打得很順利,除了戰士們沒有受到損失外,還把漸漸凍得發抖的身子戰出了一身熱汗,戰士們的精神達到了最佳狀態。連長瘸著腿把戰士們召集在一起,分析著眼前的形勢,他說:“同誌們,這一仗我們打得很輕鬆,是敵人的麻痹大意讓我們占了便宜,也是我們堅守有利陣地沉著作戰兩個主要因素取得的戰果。我估計敵人決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在很短的時間內進行瘋狂的報複。現在的雪很大,敵人用飛機轟炸的可能性不是太大,這一點對我們是有利的,但敵人會不會繼續用大炮來進行轟炸?從眼下大雪下的程度來看,能見度很低,估計可能性也不會太大,但我們必須要有充足的心理準備,不可大意。就目前的態勢來看,敵人組織搶奪高地是他們爭取時間的可能性最大的選擇。眼下所有的掩體都已經報廢,沒有工具修築工事也是不太可能的。我提議,趁現在敵人還沒有行動前,先準備好各自的武器,同時也要做好防止敵人炮火再次襲擊的準備。”

連長看到戰士們分頭忙碌的身影,鼻子裏竟然有些發酸。這是多麼可愛的一群戰士啊!從接到搶占高地的命令開始急行軍起,到現在將近四十個小時,翻越一百五十多裏雪地,又經過大半天激烈地戰鬥,一會兒是火海中的高溫燒烤,一會兒有是冰天雪地透骨的冰凍。在這場生與死的較量中,他們忍受著失去戰友的切膚痛楚,他們忍受著饑餓傷痛的極大疲勞,竟然沒有一聲埋怨,沒有一絲畏懼,仍然是那麼頑強,是那麼堅毅。連長的大腿被彈片割傷了,走起路來一拐一瘸的,為了節省紗布,他隻是在褲子上撕下一塊布片捆住了傷口。血水從褲腿裏流了出來,他怕被其他的戰士看到,便悄悄地抓起雪把流到已遮不住腿肚子半截褲腿下的腿杆反複擦洗,嘴裏卻說:“用雪擦擦,對防凍有好處。高指導員,現在幹部損失比較嚴重,部隊隻能打破班排建製,由我們倆統一指揮了。你胳膊的問題馬虎不得,還得讓衛生員好好包紮一下。”

指導員的左胳膊被子彈打斷了,雖然經過簡單的包紮處理,在剛才的戰鬥中又受了震動,流出的血已凍成黑色的硬塊。指導員搖搖頭:“沒這個必要,紗布不多,後邊的戰鬥還很殘酷,省著急用吧。老劉啊,我在想,要是敵人再出動飛機大炮怎麼辦?”

“這是個大問題,有什麼好的對策呢?依靠我們現有的武器和有利的地形,如果鬼子單用人力進攻我們是能夠阻擋的,可這隻是我們的一廂情願喲,狡猾的鬼子下麵會出什麼樣的牌呢?”連長摸著滿嘴的胡茬看著雪花飄飄的天空,“但願這雪下得再大再密些。”

指導員也望著雪蒙蒙的天,說:“鬼子的飛機實在可恨,為了搶奪時間,他們會不會冒雪再派飛機過來?”

敗回的鬼子遭到了上司的一頓臭罵,鬼子指揮官很難相信在這樣的轟炸下竟然還有炸不死的軍人,除非山頂上還有大炮和轟炸機更本無法摧毀的防空防爆工事,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個高地就不可等閑視之。他們不能就這樣困死在這雪路上等著後麵的追兵把他們活活吞噬,飛雪漫天能見度不高,炮擊的位置不好確定,有限的炮彈不能如此盲目的消耗,於是,他們又組織所有的士兵冒著飛雪向二五0高地發起了第二次進攻。

進攻的鬼子吸取了目中無人的教訓,兩百多鬼子散開隊形,分散攻擊,漫山遍野地向高地攀爬,他們貓著腰,專揀溝坎、石頭作著掩護,一步一步向陣地逼近。

漫天大雪轉眼就把曾經掀翻得不堪入目的高地鋪上了一層耀眼的純潔,荷槍實彈的鬼子像螞蟻一樣踐踏著純潔蠢蠢欲動。他們見高地上沒有任何反應,大膽的開始直直地往前衝了。突然,幾支衝鋒槍同時打破了緊張的雪地氣氛,接著幾挺機槍“嗒嗒嗒嗒”噴出了火舌,不知是雪路太滑,還是突然的槍擊過於猛烈,走在前麵的濺著血漿在雪地上翻滾,走在後麵的抱著腦袋在雪地上滾翻,剛剛還是殺氣騰騰的鬼子,被槍聲攪成了一鍋粥,龜宿在山下半天不敢動彈。

鬼子指揮官氣得發瘋,顫抖著手拿起話機近乎絕望地呼救,要他們的空軍不惜一切盡快支援。

“連長,不好,聽,好像是黑老鴰來了!”擔任瞭望任務的戰士大聲叫起來,“黑老鴰”就是敵人的飛機,戰士的喊聲還未消失,空中就傳來刺耳的轟鳴,“咚咚咚咚”的機關炮,打得陣地後麵的高坡雪土亂舞。

陣地上除了幾條還沒有完全填平的戰壕外,再也沒有任何可以藏身的掩體,從敵人飛機機關炮發射的位置來看,飛機裏的鬼子還沒有完全找準他們的目標,他們被眼下茫茫雪霧迷住了視線。連長和指導員趕快組織戰士按照他們事先的部署,三人一組在不同位置很快成立了五組防空戰鬥隊,每個戰鬥隊配有一名肩槍戰士和一名射手及一名副射手。他們要向這批冒著飛雪轟炸的敵機展開搏鬥!

三架轟炸機像三隻巨大的飛鷹在高地上空盤旋,一顆顆炸彈一顆顆燃燒彈帶著呼呼的風聲墜落下來,高地在火海中激烈的顫抖。轟炸機越飛越低,幾乎擦著騰起的火苗……

連長揮舞著手臂指揮著戰鬥隊對空射擊。“噠噠噠噠”“嘟嘟嘟嘟”幾挺重機槍吐出的火舌死死地盯著飛機繞來繞去……

鄭福庭正對空射擊,突然看到一股大火躥上肩槍的戰士劉方錫,焦急地喊:“火!就地滾,放下槍就地滾一滾!”

劉方錫聽見了,沒有回頭,任憑身上的火蛇撕咬,牢牢地叉著雙腿挺著身子肩著機槍的兩腿,好像那火不是燒在他的身上,而是燒在一截沒有生命的木樁上,嘴裏高聲地回道:“別管我,你隻管打!打下狗日的!”

鄭福庭的手隻是稍一停頓,又扣起了扳機。其實,他的身上也同樣燃起了火苗。汽油彈濺射的汽油,燃著了地麵,無論是前麵的還是後麵的都置身在火的海洋裏,但是,這火沒能阻擋住機槍吐出的火舌,一架敵機不知是油箱被打著了還是飛行員被打中了,冒著滾滾的濃煙嚎叫著向山下栽滑,拖著一條火龍般的尾巴,一頭紮在對麵的山坡上,終於“轟”地一聲爆炸了。可惜,這聲巨響劉方錫再也無法聽見,他被活活燒死了,他是站著死的,他的身體和機槍連成了一體。

這聲爆炸的巨響,嚇得另外兩架轟炸機掉頭就逃。這驚心動魄地陸空激戰,僅僅持續了幾分鍾,就在這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中結束了。

敵機一走,戰士們就丟下槍,在地上翻滾,他們的手上、臉上全都是火,這火粘哪燒哪,戰士們把手把頭狠命埋插進滾燙的鬆土,可隻要一露出手臉,火苗馬上就是一竄,整個身子被燒得“吱吱”作響。傷勢較重的戰士已經耗盡了所有的自救力量,無聲無息地任憑火苗吞噬著生命,在火海裏痛苦地扭曲蠕動著自己的身體,直到生命痛苦的終結。

天,漸漸地暗了下來。山下鬼子的臨時軍營裏。飛機的炸毀給鬼子造成了極大的心理恐慌,這個出乎意料之外的結果將給他們以後的求援帶來難題。他們無法摸透這個神秘的高地到底還有多少還有多強的阻擊活力,他們好不容易從幾百裏以外的重重包圍中掙脫出來,不甘心就這樣失去他們繼續逃生的機會,哪怕是天黑前這昏暗的一點光線,他們也要利用起來,絞盡腦汁地做著逾越的美夢。

炮火開路,成了鬼子不假思索地選擇。坦克炮,大炮,又抬起了頭,向著朦朦朧朧的高地發出了他們近乎絕望地嘶叫,高地在這嘶叫的爆炸聲裏,又被撕去了剛剛換上的白色外衣。炮火一停,瘋狂的鬼子們又像螞蟻一樣湧向高地,結果,又是那熟悉的輕重機槍唱著他們的膽顫,讓他們的十幾個士兵躺在那片被炮火衝洗過的地方,做了異國他鄉的鬼魂。